皇后身子伏的更低：“臣妾不敢。”
“皇上。”开口的是宁岸。
方才大将军没来得及回答的话，她这会儿终于明白了。
伏身跪地，语重心长的道：“皇上，皇长姐以死明志，为的就是提醒皇上不要再错下去了。臣妾斗胆，请皇上重查太后死因，惩罚奸佞，只有这样，太后在九泉之下方可瞑目啊。”
“大胆！”皇帝怒斥。
皇后吓得一抖。
大将军依旧保持着平行的视线，半分没有弯腰。
低沉浑厚的嗓音道：“臣不敢。”
皇帝冷笑：“口口声声说‘臣不敢’，可是呢？你们哪个不敢了？哪个不是费尽心思的逼迫朕，要朕按照你们的心意来？”
语气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皇上究竟会不会放在心上。
长公主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钟医官说因失血过多的缘故，需要静养。
伤处也已处理好，大将军婉拒了皇后让长公主留在端阳宫养伤的建议，抱着她离开了。
从端阳宫到宫门口，大将军步伐始终稳健。
钟医官恍然大悟：“想必是长公主放心不下郡主。”
宁岸站在几步外。
她懂唇语，哪怕长公主声音再含糊，声音发出的时唇型是不会变得。
握住长公主的手，倾身靠近，小心的唤道：“夫人，醒醒，夫人，我来了。”
长公主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
手抓的尤其用力。
说这话时，大将军没抬头看皇帝，只是目光十分坚定。
甚至，带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毅然。
他是铁了心要为自己的妻子讨一个公道的。
他们进来，几个医官起身将靠近床榻的位置让了出来。
为首的钟医官道：“见过大将军。”
大将军一摆手：“免了。”
皇后娘娘则是在侍女搀扶下才起来。
这时，清念从里面出来，着急的道：“长公主醒了，一直在唤一个名字，你们快进来看看吧。”
大将军闻言，二话不说，提步便往里面走。
换了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皇后娘娘、大将军，不是咱家说你们，皇上这正在气头上呢，你们非得拣这个节骨眼上说吗？”
大将军站起了身。
正眼都没看韩魏，冷冷的回：“本官何时说话，说什么话，用不着你教。”
一屋子人，总不能全治了罪。
皇帝拂袖而去。
他原本是想来问问长公主怎么样了，都气得忘了问。
皇帝气结，指着宁岸要发火，一时又想不出反驳的词来。
沈长亭也拱手行了一礼。
矜贵俊美的脸上是素有的平静模样，不徐不慢的开口：“皇上，臣以为郡主所言极是，家不平，何以平天下？皇上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亦是承欢膝下的子女。太后身故，若还不能惩戒元凶，将来传出去，定会让后人诟病，损皇上英明。”
皇帝大踏步的进来，气势汹汹，眉眼间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
众人跪了一地。
皇后在最前面，眼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慌乱，低着头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母亲想用自己的生命，来打破所谓的“皇室体面”这个禁锢，她身为女儿，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她直起了身子，定定的望着皇帝，不卑不亢的道：“皇上，您是宁儿的舅舅，宁儿总听您说，生在皇家，体面最为重要。可皇外祖母她是太后的同时，她首先是您的母亲啊。若是连自己母亲的死都能罔顾，您又何谈皇室体面？”
“你……”
大概方才的话已经用上了她毕生勇气，此时伏在地上，连垫在额下的双手，都因握得太紧指节寸寸泛白。
皇帝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咯咯”直响。
盯着皇后，一字一句的道：“别以为你是朕的皇后，朕便不敢治你的罪。”
大将军默。
坚毅的目光，代表了自己的态度。
皇后也挪了过来。
皇帝脚步顿住。
阴的几乎滴出水的脸，愈发的怒气张扬。
盯着拦在跟前的大将军半晌，嘴里挤出一句话来：“她是如此，你也是如此，你们就是这样逼迫朕的吗？”
宁岸几次想叫父亲停下歇息片刻，都没能开口。
临到宫门时，皇帝身边侍奉的另一个公公追了过来，向几人行了礼，道：“皇上差奴才带个口谕给大将军和郡主，大将军与郡主今日所言，皇上记在心上了。”
大将军颔首：“知道了。”
她明明看出，母亲唤的不是“宁儿”，而是另一个名字。
从父亲的表情里她看得出来，父亲其实也听出来了，只是不想叫旁人知道，所以说了她的名字。
可那个人，他是谁？
额头有汗水沁出来，口中含混不清的喊着一个名字，众人侧耳听了半天，第一个字听着像个“宁”字。
钟医官问大将军：“将军可听得出长公主说的什么？”
大将军寒潭般的眸底涌上了一抹苦涩，只是一瞬，他勉强挤出丝笑来，回道：“宁儿。”
钟医官欠欠身，继续道：“长公主虽已醒来，神智却未完全清明。她在混沌之中一直唤着一个名字，臣实在听不出，只好请大将军进来。”
说着，侧身让出了路。
大将军上前，在榻边坐了下来。
宁岸忙跟了过去。
沈长亭和皇后娘娘也过去了。
进了里面，血味和着药味扑面而来，长公主还没完全清醒，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
“你……”韩魏张了张嘴巴，到底也没敢说出什么重话来。
眼看皇帝走远，他赶紧追出去了。
宁岸和沈长亭也站了起来。
大公公韩魏落在后面，一脸不满。
可方才惹皇上生气的几人，哪个不是权贵？
尤其是大将军，他明着不敢惹。
这是用后世名声来威胁他？
皇上怒极反笑，指着几人，连声道：“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反了是吧？”
大公公韩魏见了，忙上前帮他顺气：“皇上息怒，您可别把自个身子再气坏了。”
皇上鼻孔里哼出个单音：“你干的好事！”
宽袖一甩，便朝里面走。
大将军直起身，双手交叠，又朝皇帝行了一礼，道：“皇上，今日之事，臣请皇上给臣，还有臣的妻子，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