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这副怪异狼狈的模样把猫咪们吓坏了,纷纷躲到远处不敢靠近,李凡苦笑一声,他去角落里看了,猫碗里还有充足的粮食,水也是新鲜的,看来在他失踪后,顾念也没有忘记照顾好它们。李凡随手扯出来一只垃圾袋,把厨房里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外卖盒子通通收起来,还有冰箱里已经长毛的食物也捡了出来,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习惯性地把家里打扫干净,他猛然醒悟过来,他已经把这个地方当作自己的家。
可是他注定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啊。
李凡走进书房,书房里又是一番不一样的凌乱,在他的脚边是一个牛皮纸袋,纸张到处散落着,还有一些照片夹在其中,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李凡一眼就看见里面有自己和杨利民的照片,这些照片并不是近几天出现在报纸上的那些,而是在更早之前,非是有心人不能拿到的照片,他的瞳孔急遽收缩,眼前竟然黑了几秒,随后黑色又慢慢化开,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李凡站在故纸堆里,周身沐浴光晕,却没有感到一丝温度。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一个记忆中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李凡的呼吸一滞,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半只脚已经跨了出去,随后他的脚步就停住了,他看到顾念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个女人,女人的出现宛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又像是一面无形的镜子,强迫他再次自省,认清楚污秽不堪的现实。
顾念把许娇送到楼下。“谢谢你来看我。我真的没事。工作上的事情,我会抽时间去公司处理好,这段时间让你们挂心了。”徐娇今天穿了件羊羔绒的小外套,搭配短裙马丁靴,在这样萧瑟的冬日里实在是一副靓丽得风景,可是此时的她一双美目里面却隐藏着担忧,“哈哈,没有的事,公司里面不用担心,师父你一定好好养身体啊,大家都期待着你快些回来呢。”徐娇不知道李凡的事,还以为顾念是单纯的生病了,顾念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看向远处天边的云,“你别喊我师父了,我都没能教你什么,以后,以后应该也不能再教你了。”“啊?”许娇愣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念却开始催促她,“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你偷溜出来的事实就要暴露了,你快回公司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许娇也不是傻子,她猜到了顾念或许就要离开,但是她在惊讶过后,还是向他握起了自己的右拳,“一日是师父,终身是师父。师父你也别太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顾念暗自重复着这句话,这次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借你吉言。”
李凡缩在树后,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酸涩地不像话,想要从树后走出去,想要叫那个女人走开,想要自己……站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审视着自己如今的样子,越发没有底气起来。好在那个女人终于离开了,清减了不少的青年男人独自站在风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凡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声嘶力竭,想要让他走出这片阴影,可是直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车里,李凡依然在原地一动未动。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李凡窝在衣柜与墙壁的夹角中,雪后的太阳不同往日的清冷,散发出金黄的仿佛带着温度的光芒洒满人间,也照在李凡现在完全算是破了相的脸上,李凡迟钝地面向太阳,任凭阳光照拂,他闭上眼睛,久违的温暖包围了他,真暖和啊。
就像是某个人的怀抱。
他短短的眼睫颤动着,睁了开来,手掌不由自主滑落到胸口处,李凡安心下来,戒指还在那里。他千辛万苦攒够了钱,买来的戒指,如今还安稳地躺在胸前的口袋里。隔着衣料,他抚摸着戒指的轮廓,不知是不是受天上的暖阳的影响,他的心里也缓缓燃起了把火,想要把戒指送出去,想要把这件礼物送去它该在的地方。
李凡穿街过巷走回自己往常的过夜点,像是一团无质的空气,没有人注意到他,又或者人们为了他和自身的双重体面,而聪明地忽视他的存在。
熟门熟路地走进巷子,从破烂的旧衣橱里搬出纸板、报纸、旧衣服、最后再严严实实地裹上毯子,李凡窝在角落里叹了口气,旧衣橱像位沉默的长者为他挡去巷口呼啸而来的寒风。昨天晚上下起了雪不得不躲到别处,现在雪停了他又回来他该在的地方。
皱巴巴的塑料袋里装着李凡捡来的一些东西,因为寒冷而皲裂的大手在里面翻搅着,先是找出一袋吃剩的面包,上面的印字显示昨天已经过期了,不过对于他来说,这其实算得上是‘新鲜’的食物。
(五十三)
一场夜雪,让人们的出行变得艰难了许多。
李凡抱着毯子,手里还拎着一袋乱七八糟的杂物,从银行自助取款的小隔间里出来。穿着银行制服的工作人员皱眉看着他动作,并没有出声驱赶。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短,看似几步路就可以跨过去,可是这短短的几步路,却需要太多的勇气,李凡在那时没有跨出去,冥冥之中也预示了后面的结局。
顾念开车离开后,李凡走进了公寓楼,楼管不在,让他得以从楼道溜了上去。一层一层爬上阶梯,楼道的声控灯依次亮起,想起上次从这条楼梯走过的情形,李凡无声地笑了出来,命运弄人,不过如此。
在又一次把钥匙忘在家里后,顾念果断地把大门的锁换成了指纹识别的,李凡伸出食指,就像过往的许多次那样,门锁嘎啦一声开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李凡走近室内,弯下腰,习惯性地想要换鞋,弯到一半,又觉得没有必要了,木质地板上落了一层灰,看来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上面满是散落的杂物,和人的猫的脚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摁灭,李凡掀开毯子爬了起来,一瞬间,却因为牵扯到伤口而龇牙咧嘴。他休息了一会儿,随便扯了些旧报纸垫在同样是捡来的不合脚的皮鞋里,然后就沓着它们走出了巷子。
李凡对这座城市太熟悉了,熟悉到无论把他抛在哪边,他都能找到去顾念家的路,然而这却是他被绑架后第一次离开这条巷子所在的街道。他走得不算快,却很坚决,一步一步朝着目的地前进。
太阳到了头顶,又偏过一点点,李凡终于到了,远远地隔着行道树和一条马路巴巴地望着,莫名的肾上腺素冷却下来,他立刻如坐针毡,忐忑地藏到宽大梧桐树的后面。他开始后悔了,也许他不该来这儿的,可是,与此同时,另有一股鼓胀的念头撺掇着他,只是看看而已,说不定可以看到他,就只是看一眼也好啊。
几口把粗粝的面包塞下去,又灌了些水,胃里烧灼的感觉终于好了许多。应付完早饭,李凡思索了下,又从塑料袋里翻出来一盒消炎药,抠出来一粒,直接吞进肚子里。做完这一切后,他便又躺了回去。
他身上盖着的深色毯子和包装完好的药盒都和他如今的身份不太符合,李凡也不清楚是谁给他的,刚从医院跑出来的那几天,因为伤口感染,他烧得很厉害,如果没有这些药、这张毯子、和一并留下的干净的食物,他很可能已经在这个角落里无声地死去了。
李凡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开始愈合,长出暗红色的珈,神志也趋于清醒,可是他却有些埋怨那个帮助他的好心人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许死亡正是一种解脱。
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李凡转身离开了银行。昨夜的雪是w市今年的第一场雪,雪后的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不安分的因子,学生们欢快地从他的身旁跑过,上班族匆匆的步伐似乎也比平日轻快许多。
记忆中故乡的雪厚实而沉重,而w市身处江南,这里的雪更像是一种节日的装饰物,翻过夜来,就不见了踪影,只有路面上灰色的雪泥可以窥见端倪。
不知为什么,李凡开始频繁地想起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