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彧,是我错了,我太轻易就放手了,我才是应该守护你一辈子的人。”张祁说得字字肺腑。
“张祁……”
张祁根本不松开,眉头皱在一起。他的关心不是假的,温柔也不是假的。
“我跟他分手了,张祁……我,我错了……”
我错了,误把林舟越当成可以相守一生的人……
张祁曾经将警告过他,不是那个圈子的人,不必强求。
“别动,你放心,这里是威远集团旗下的医院,你的人鱼身份不会被泄露出去。”
代彧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
“小彧,我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我到了你们家之后发现楼下有血迹,正好警察也来了,说是有人报警,跟着手机定位找到的你家。然后我就去找了监控。我本以为你是被绑架了,但谁知道……会是这样。”话到最后,张祁的眼里似是带着点悔恨。
他知道自己住这么好的病房肯定是拖了杨怀远的福,这声谢谢是少不了的。
杨怀远也自在从容,他早就从主治医生那里得到了代彧的病情资料,对他的情况自然是心里门儿清。
代彧没想到的是,杨怀远身后居然跟着宋明萱。
代彧接过,又说一声“谢谢。”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一个人做不到像对待情人那样游刃有余,另一个人也做不到像对待陌生人那样冷漠淡然,两个人都不尴不尬地坐着,淡淡地聊天。
“咔——”杨怀远没有推门就直接进来了。
张祁会意,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从果篮里拿出一个红艳艳的红富士给他削皮。
他就这样沉默着,接纳所有。
男人的十指修长,单手握着陶瓷水果刀,锋利的刀刃切在果皮上,一圈一圈地悬在他的手指上。他的指甲圆润饱满,却也有些粗狂,指节粗,指腹糙,却也符合那张富有男人味的脸。
代彧心道大概是陶小阳和苏白,这两个小姑娘还记得自己,心里暖暖的,有点欣慰。
“没事,医生也说了,等一个星期就能出院。”
张祁笑道;“好吧,那你得听话,遵守医嘱,好好调理身体。还有你的孩子——”
张祁给他倒了杯水喝,代彧一口整杯下去。温热的液体滋润着他干涩的喉管,嗓子的沙哑感也好了很多。
“我躺了几天了?”
张祁握着他的手说;“三天,刚找到你的时候我都吓死了。”
张祁开门便冲到了代彧的床沿边。
“怎么样了?”
代彧嗓子像是用刀划过一般,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咽咽地说出几个字。
房间比一般的病房都要大,当两人都陷入沉默时,只有药液滴管的声音和氧气管的水泵发出“咕嘟咕嘟”的闷响。
十一月天有点凉,代彧的身上只穿了件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张祁不忍他两只胳膊都露在外面,又坐在床沿边将他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喝水么?”
“嗯嗯,好。”
主治医生瞧病床上的代彧,嘱咐道;“代先生的脑震荡可能会有点后遗症,想要干呕,只要不呕吐,几天内会回复。”
“嗯……”
主治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病房外拿了各项检测的数据回来,兴致勃勃地念给张祁听;“因为代先生是人鱼族人,所以他的细胞恢复能力非常好,除了后续的一些调养,基本上再住院观察一个星期就好了。”
“没有别的问题么?”
“刚来的时候确实是身体多处骨折,但是居然奇迹般地自愈了,正常的人鱼族大概也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代先生可能并不是普通的人鱼族。”
男人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对着那双无比真挚的眼睛他说不出残忍的话了。
“哐哐哐——”
女护士们突然围了上来:“张先生,您先让开,我们要给病人测血压。”
“小彧,我常会问我自己,如果我们初遇的那个雨天,我追出去了,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你会不会喜欢我……”
他颤着声,字字嵌入人的心里。
代彧无法给他回应,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他已身心俱疲:“张祁……对不起……”
代彧一睁眼就是医院白森森的房顶。他看起来像是在一个高级病房里,四周是半截绿漆刷过的墙面,米白色的窗帘挂在窗户上,午后的阳光撒过一层金灿灿的光斑。干净整洁的床头柜上摆着鲜花和水果。
目光再往下看,他两手扎着针,鼻子上也戴着输气管。手上的伤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剩下棕褐色的於肿,一片接着一片,印在白皙的手臂上,像是斑痕。
男人头昏昏沉沉,四肢也没劲儿,抽筋去骨了似的。
“小彧,你看着我。”
代彧被他强制四目对视。
张祁的薄唇微抿,他眼睛里有漩涡,他的鼻梁高挺坚毅,似是玉雕石刻,眼里写满了柔情。他将男人的手亲昵地放在唇边摩挲。
可他当初为什么被猪油蒙了心似的,飞蛾扑火一样爱上林舟越呢?
男人想到这,他终究是绷不住,喉头酸涩连着气管都在颤抖。
代彧的黑发散在他那张憔悴而又苍白的脸上,双目浸着生理盐水,悬在眼尾,殷红一片,却迟迟不肯落下。
“林舟越呢?他根本没有保护好你……”
代彧听到这个名字便心头一颤。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张祁,怎么说自己跟林舟越已经分手了,怎么解释这段时间的荒唐事。
“嗯……还,好……”
张祁一双鹰眼里似乎带着各种说不出的温柔与怜惜,他从床上握着代彧那双瘦削的手。
代彧想要抽出来,却动不了。
那女人依然是风情万种,虽然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白色的西装,但黑发大波浪带着红唇是她的标配,走到哪都是人群里的焦点。
他手上提着牛奶,就看到面前这一幕。
男人面带笑容,寒暄道;“代彧,好点了么?”
代彧披着张祁的衣服坐在床边,手上还插着针管,尽量挤出一个笑容;“好多了。谢谢杨总。”
他动作熟练,静静地坐在床边削着。
切下来一个饱满又圆润地递给代彧。
“哝。”
“张祁,我想考虑把孩子打掉。”他嘴唇嗫嚅着水渍,又补了一句:“张祁,谢谢。”
他想谢谢张祁对他的关怀,对他的喜爱,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是……他经历过这样一段曲折的感情,身体和心灵都遍体鳞伤,实在无法回应。
只能将自己的感情包含在“谢谢”里,送给这个男人。
代彧受不了他这样突然的亲切,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谢谢。”
“你跟我不用说谢谢。”张祁见他喝水之后干枯的唇瓣有了点光泽,立刻给他又倒了一杯。
“多喝点,你要吃水果么?这水果是你研究室的部下送来的,是两个女孩,名字我不大记得,在这儿待了很久才走的。”
代彧点点头,他觉得鼻子里插的氧气管没什么作用,塞的难受,抬手便将那东西拔了。
“诶,别乱动。”
男人倔道;“我、好了一些……不用这个……”
最后,她叫张祁凑近了些,笑眯眯地说;“张总,恭喜当爸爸了。下次可得小心点,孕夫不能受二次重创的,不然孩子肯定没。”
张祁也不解释,只是点头遵循医嘱。
护士都走后,两人也陷入到了一阵沉默。
代彧说不上话只能听着,他记得方柒曾经说过,他是人鱼返祖,比较少见。
“张先生,代先生这个子宫确实也有受损,不过幸运的是宝宝还在,下次爬山的话千万要小心,失足掉下山崖的每年都有很多,死亡案例也是比比皆是。”
听起来张祁是跟他们说他俩一起爬山的时候失足坠崖导致的。
“张先生,病人需要加药了。”
“……”
张祁迫不得已松开了手。他退在病床外,看两个女护士上去做医护。
“呵呵,你不用说对不起……第一个遇见你的是我,是我没有抓住机会。”
代彧看着那个对他一直以礼相待,却又无微不至的男人,心底里有一份柔软。
“如果可以,我们能从新开始么?”
门外有个男人高大的背影,梳着背头,身穿黑色的西装。旁边则是一个矮了他半头的女护士,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代彧插着输气管,根本没办法抬头。
女护士似乎看到了房间里的异样,立刻叫护士站的人来给他做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