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有合作过。然后呢?你到底想问什么?”
“那么前辈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失忆吗?”
藤木在假装镇定,设乐看得出来。
藤木愣了一下。但设乐看不出是因为自己的突然询问还是因为解铃这个名字。
“……你想问什么。”这不是一个问句,倒像是一个警告。
但是设乐问了。
“藤木,藤木……”
设乐迅速跑了出去。
藤木不知道设乐响辅,所以当这个在他看来算是年轻人的男子在走廊上叫住他并自报姓名的时候,他觉得他有点out了。
“行了你闭嘴。”
训练开始时解铃的状态很不好,经常失神地看着窗外。学生们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便请他先回家。他们不知道解铃道过歉之后是几乎以光速奔回去的——他要去“研究”点东西。
“真守他太冲动了,我很抱歉,设乐君。”
“不,冲动的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大概是我脑袋烧坏了吧。”设乐笑笑,说着卑劣的借口,像个企图蒙混过关的好好学生。转身寻找着什么东西,“我,我还是先走吧,不打扰你了……呃,这个要先脱掉……”他笨拙地扯着衣服,眼神茫然。
“啊,我来帮忙。”
这个周三他一如既往来到了剑道部,来到了休息室。于是他看到那两个人立在里头。他感到胃疼。他在进来之前从窗中看到两人拥抱之时就开始胃疼。
两个当事人分别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才是做了什么令人尴尬的事的人。
“芽衣?”
日向芽衣是个可以在工作时听到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消息后便激动到跑去学校广播室大声宣布“我当爸爸了!!!”的男人。但是学校里的诸位对他的印象却始终停留在他满校园追着解铃天雨跑并且亲密地喊着“天雨~天雨~”的时候。
日向家的男孩儿出生时身体很弱,一周岁了他发烧的频率还是比他爹的身高还高。那时刚刚下班,还来不及将自己的剑道装备放回家的解铃来探望小日向。母亲去了商店,日向招待了他。解铃非常意外地问了日向很多问题,包括某次带着孩子回乡下看望外公外婆的事。
出于对于前辈的信任,日向允许他在孩子的床边呆了两个小时,和他那把据说从不离身的武士刀一起。
“我可没有那么说过!设乐君你干嘛那么咄咄逼——”
设乐响辅没有再说什么了。他直接放下双手,将面前辩解地面红耳赤的人拥入怀里。透过棉质的剑道衣他感受着解铃的温度。
设乐的行动太突然了。解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脖颈处由于吹向那里的气流而变得很瘙痒。
两人正在吵闹之时,有人推门进来,一把暖洋洋的成熟声音响起,“菅沼君,我要我的学生上个学期的课堂考勤状况,快点弄出来给我哦。”
那个人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半个身子探进办公室,对菅沼说完这句话后便出去了,好像有急事似的。菅沼对着门外喊了一句,“知道了!明天给你!”
“那位是谁?”设乐问。
解铃用力嘞了一下设乐的衣领,“别老是提以前的事好不好,这让我这个根本不记得了的人很尴尬哎!况且我们现在不还是朋友嘛,你就不要老是一副很遗憾的表情嘛!”
设乐沉默了一下。其实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度的表情,但是解铃觉得他似乎说错了什么。
“あの、设乐君……”
设乐换好衣服出来,解铃有点想发笑。他并不是适合和服的人,看着总有点违和感,大概是因为他难免显露出来的时尚气质吧。
而且还穿错了。
“这个裤子好不舒服啊,解铃せんせい……”摆弄着衣服的设乐小声地嘟囔着一些英文,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可爱呢……哎?
“拜师啊~我这可是在表达对吾师的尊敬哦~”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也用不着那么正式吧!你对日本礼仪一窍不通吧设乐君!给我站起来!”
“はい、解铃せんせい!”
说到标本,他想起藤木さん。
“老师~”副部佐藤静流在喊他,“设乐老师来了~”
“啊,知道了。”解铃带上东西去了休息室。
“他忘记了啊,他把自己失忆这件事本身都忘掉了。”
“如果真有那样的事,他忘记掉也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吗?因为很痛苦而不愿意想起来。你有想过自己被他忘记的理由吗?”
周三下午是剑道部的活动时间,此刻这些青涩的大一新生们正穿着剑道衣手握竹刀,一些开着玩笑的男孩子扯着下身靛蓝色的袴。部里的前辈们用幕布放映着一些关于剑道的视频,作为第一堂理论课的材料。一切都那么有朝气。
于是菅沼只能叹口气,从桌子上下来,“唉,亏你能和解铃前辈交上朋友,你们两个差太多了啦。”
“呵呵,大概是我们相性好吧。”设乐说着,突然感觉嗓子有些痒,还咳了出来。
“怎么,感冒了吗?”
“什么失忆?我和解铃君到现在也是很好的朋友,他根本没有失忆。”
“他有。他告诉我,他并不是把所有事都忘掉了,十几年前的记忆他多少还是有一点的,所以他的正常生活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但是,他偏偏把我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能告诉我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也不明白你到底在讲什么。你干嘛来问我?直接去找解铃君不就好了?”
“十三年前前辈你和解铃老师是校友吧?”
“是的。你怎么知道?”
“我在网上查到一篇学术论文,前辈是第一作者,解铃老师是第二作者。”
“哎,新来的英语老师吗?我是藤木三郎,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藤木很高,而且很瘦,这样总给人一种很干练的感觉。他实际上就是如此,做事有条不紊,待人也很温和。
设乐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我想问你关于解铃老师的事。”
菅沼已经习惯为设乐解答这个问题了,“他是我教的一个班的班主任,姓藤木,也是个老前辈了。他刚刚出差回来,所以你没见过吧,虽说他也是人文学院的。”
“藤木?藤木三郎?”
“哎?你知道的呀?”
解铃还未将衣物叠好放进柜子里,设乐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日向终于大吼了起来,“他怎么了啊?”
“是你吓到人家了吧!还有,谁是你家天雨啊!!”
“可是他怎么看都是对你图谋不轨好不!天雨要有人保护的呀~”
就两人的站位,日向迅速做出了判断。他大步跨到解铃面前,瘦高的身形像个掩体。他一手护着身后的解铃,一手挡在胸前,做着“不”的手势。“设乐响辅先生,我们家天雨可不是随便的人哦。”
这个结论很无理取闹,但解铃现在也无力反驳了。他担忧地看到设乐脸上有一种很无辜的表情,眉头挤在一起。他机械式地道歉道,“对不起,解铃さん……”
但是日向要的好像并不是这个。他正要开口质问,解铃连忙推开了他,并给了他“不要插嘴”的信号。
当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两天后日向回到了工作岗位,从此以后大家就经常看到他跟个粉丝一样地追随在解铃周围。
日向对解铃抱有特殊感情的事人尽皆知,比如说他每星期都会去剑道部报到,有时甚至会说动这个个着名的宅出去喝酒吃饭。
他感到有些怪异。朋友之间也可以拥抱,没错。但是设乐仿佛是像对待恋人一样地拥抱着他,紧紧地,两人之间没有缝隙。然后他还在他的项边说着些懵懂的话。
不。不应该这样子。
于是他推开了他。
“解铃さん觉得我应该无所谓吗?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不记得我了而我应该装作不去关心吗?我可是很生气的啊,你对待我的感觉是不是就跟你对待一般朋友或者学生一样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怎么会整天跟你混在一起啊笨蛋!我不是有好好补偿你了吗!”
“原来真的只是因为想补偿吗?如果某一天你觉得帐还清了,我就会再次变成路人甲吗?”
“那个叫‘袴’不叫‘裤子’啦。还有你穿得不对,过来。”
设乐乖乖张开双臂,让解铃环过他的腰身整理起来。他们的身高差让两人此刻的姿势就像拥抱一样暧昧。
“以前解铃さん给我寄过穿着和服的照片呢,解铃さん真的很适合和服啊。”
“你要学的话就快去换衣服,更衣室在那边。”
“はい、解铃せんせい!”
“你给我闭嘴!!”
设乐在那里等他。解铃一踏进门看到的却是一个跪坐在榻榻米上的死蠢青年。
“おじゃまします!解铃せんせい!”设乐大声吼着,还极其别扭地深深鞠了个躬。
“你这是干什么啊设乐君!”
解铃坐在一边的长凳上,翻看着自己的日记。
这本日记是从一年前开始写的。什么关于失忆的线索都没有。他合上,但又马上翻到扉页。他又看到了那只蝴蝶。一看到蝴蝶他就会想起自己忘记了不少东西。但是为什么是蝴蝶?他甚至连什么时候画的都忘掉了。
他不是喜欢昆虫的人。蝴蝶很漂亮,但是他从未做过什么标本之类的东西。
“有可能吧,前天睡在地板上了……”
“哈?!你穷到连床都没有吗?!”
“这个你别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