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那份纯净伴随着母亲的死亡,永远的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少年小小的年纪,包扎的功夫却很熟练,顾戚转脸细细的打量他,这才发现他长得极好,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脸带稚气略有些婴儿肥。
而那双眼睛,在他漂亮的五官中显得的格外出彩,灵动,明亮,好像会说话。
他要做的,就是拿捏别人的软肋。
而此时此刻,他忘记了这个信条。
也许是他流了太多血,有些神志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受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少年的帮助。
要知道,从记事起,他就被告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不论是从小长大的兄弟姐妹,还是将来睡在你身边的女人。
时间模糊了记忆,他却任旧记得,少时的他睁着一双干净的眼睛,对自己说“我叫楚希”。
顾戚不知道多年来对着少年的楚希怀着怎样的感情,他只知道,十年前,他记住了一双眼睛,十年后,他爱上了眼睛的主人。
感情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不是吗?
他带着那张被扔在地上的蛋糕包装纸,上了车。
此后的数年,顾戚戒毒出国,执掌顾家。
而那张被他带回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包装纸,一直都静静的躺在比它昂贵不知道多少倍的保险盒里,陪着顾戚在异国他乡,度过了数千个日夜。
身上剧烈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的肮脏。
他突然觉得羞愧,甚至不敢与少年对视,他没有勇气,去看那双澄澈的眼睛。
少年显然是被他吓到了,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对顾戚道
少年也看出了他的异样,伸手想去抓他的手腕,顾戚一把将他推开,语气暴躁
“滚!”
他掐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想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全身的肌肉都仿佛被虫蚁噬咬,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内心的烦躁几乎要无法忍受。
浑浑噩噩间,顾戚仿佛再次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情景,枪声成为死亡的背景音乐,整个顾宅火光冲天。
那天过后,顾戚的人生彻底堕入黑暗,无法救赎。
少年点点头。
顾戚望着他
“你会吗?”
这样融洽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顾戚的毒瘾发作了。
毒瘾来的猛烈且毫无预兆,顾戚忍受着蚀骨般的痛苦,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靠在墙角。
少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笑嘻嘻道
“刚才怕,但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嗯。”
少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顾戚身边挑了块地方坐下,絮絮叨叨的跟他说话。
不过基本上都是他说,顾戚听着。
“伤口会感染,不及时处理,会很严重。”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蛋糕递到顾戚面前,
“你要吃吗?”
“你怕我?”
少年把药箱的盖子合上,点点头,
“怕的。”
这幢不起眼的老旧公寓显然是最合适的地方。
楼道里安静了不到一分钟,急促的脚步声就再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响起。
顾戚睁眼,他看着眼前大口喘气的少年,有些意外。
顾戚记住了这双眼睛。
包扎完毕,少年不声不响的收着东西,他这个样子,明显是害怕的。
顾戚问
又也许,是那双澄澈的眼睛让他晃了神,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他问自己
上次看到这样干净的眼睛是什么时候?
顾先生的世界是不需要信任的,只需要强权。
强权产生威慑,威慑让人恐惧。
恐惧是一切软弱的源泉。
少年还是点头。
顾戚伸出受伤的胳膊
“那就过来吧。”
于是也就没有必要深究了。
顾爵曾经问他,是什么让他选择改变。
其实顾戚自己也不清楚,可能,他只是希望,如果能再次见到那双眼睛,能有资格与他对视。
再后来,他在穆黎的酒吧里再次见到楚希。
“你等一下,我给你拿安眠药,吃了就睡着了,睡着了就没事了。”
说完就往楼上跑。
顾戚最后还是没有等到他回来,因为就在少年走后,他父亲的人就找到了他。
少年显然有一定的医学知识,但到底年纪不大,此时便有些慌乱,问“你···你是不是吸毒?”
顾戚拼命抑制体内蹿涌的烦躁感,不耐烦的朝少年大吼
“让你滚没听到吗!”
他憎恶自己的出身,厌弃自己的家族,甚至,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
可他无能为力。
放纵,成了最好的良药,让他短暂的忘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痛苦。
除了不自主颤抖的双手和额头的冷汗,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他碰毒品,并不是因为好奇或抵制不住诱惑,而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堕落到什么地步。
19岁的顾戚,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他在漫漫黑夜中前行,跌跌撞撞,磕磕绊绊,捕捉不到一丝光明。
“因为觉得你还挺有趣的···”
少年笑的没心没肺。
顾戚倒是头一回听人这样评价他。
顾戚看他没有一点危机意识,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怎么还不回去?”
不是说怕吗?
那是一块巧克力蛋糕,松软的蛋糕坯上抹着一层巧克力酱,中间是奶油夹心,90年代超市里最常见最热销的糕点,但却是顾戚吃过的,最廉价的食物。但他还是吃完了。
“我叫楚希,你叫什么?”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蛋糕好吃吗?”
“怕为什么还要下来?”
“你的胳膊会废掉,”
少年边打开自己的书包边说
少年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医药箱,身后还是背着那个一看就很沉重的书包。
两人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顾戚打破了沉默。
“你想给我上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