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庭忽然又开口:“谈乐。”
“嗯?”他还是没从电脑里抬起头,皱起眉煞有介事地盯着自己打出的乱码。
“……你是不是在躲我。”问句的格式,陈述的语气。邱庭的声音很凉,却又不是冷的,惹得人心湖泛起涟漪。
他更觉得委屈,没面子地滚下大颗大颗的泪水。房间外,谈乐的笑声混合着罐头笑声模糊地飘进来。
谈乐觉得自己远离邱庭的方式极其丝滑,在对方察觉到之前,已经滑出去千里之外了。
让邱庭再一次问他,明天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看画展时,谈乐心中计算着:上次答应过他,这一次就算了。
邱庭自我安慰着。他是吃不来苦头耐不住痛的性子,皮肉娇嫩,心脏脆软,倘若下了决定便会从一而终,差一年、差一天、差一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若是寻常的苦痛,他吃了一次就知道绕开;若是他认定的苦痛,无论吃几次都绝不松口。
邱庭委屈地想,明明是你当初自己说的,总会等我,怎么又反悔?
……原来真正的笨蛋只有自己一个。
谈乐猜如果是韩骏的话,肯定愿意忍受这般苦楚。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怕疼的胆小鬼罢了。
他试着去躲邱庭,花大把的时间投身于大学学园:学习、社团活动、交友……他迟来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离开邱庭,谈乐虽然心肉痛得叫他发愣发昏,但这锐痛总比闷痛爽利,何况,总有一日会好的。
先把病灶剜掉,敷以露水与烈日,等着生肉结痂。
电视还放着,无聊的综艺重播,喧闹的欢笑把客厅更衬的孤独寂寞。邱庭窝在沙发里,小巧细长,全身皮肤白得发蓝。睡觉时脸上那种虚幻的似笑非笑也消失了,眉目冷下来,更显得这个人薄情。
“……那你是骗我的咯?”
邱庭太擅长保护自己,只要一受伤,就立刻躲进自己的壳子里,自舔伤口。一双浅眼珠显得格外冷情,凉丝丝的,让人冻伤。
只要有心回避,居家宅男与男大学生竟然可以那么久不见面。邱庭作息颠倒,谈乐时不时有早八的课,两个人时空不交错,竟像是独居。
邱庭闷闷地说:“当初你说好的,总要等我的。我求你,你能不能不要反悔?”
说完也自觉失态,邱庭咬着下嘴唇,柔和语气换了个问法:“……你能不能,不要躲我?”
谈乐和邱庭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鼻尖弥漫着白兰地牛奶的味道。那一天他也问了他这个问题,他也求他别躲自己。时到今日,问与被问身份互换,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稠密难分。
他眉目骤冷,凝滞了一屋的风。
谈乐说:“我没有躲你,我怎么会躲你呢?”
谈乐的回答漏洞百出,可邱庭烦躁又害怕,他不想给他挑刺儿了,他害怕真的把对方赶跑。
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持续地烧着谈乐的身与心,他依恋着他若有似无的飘渺的感情,也渴望着他温软的肉身。分明隔三差五就能和邱庭做一次,谈乐只觉得,心头的那块闷躁病,发得越来越重了。
两人在一起时,谈乐总偷盯着他,在目光相遇前夕,又匆匆别开眼去,然后心口狂跳,冷汗津津,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他们上床时,邱庭忍得再好,也会在高潮时情难自已,唇齿间滚落韩骏的名字,谈乐更觉得心肉闷痛,仿佛血液倒流。
乌云密密匝匝地压下来,雨滴却未能砸下。谈乐长时间处于高饱和的雨气之中,觉得呼着那间房里的空气也不畅快,仿佛窒息;见到邱庭时全身酥麻,浑身肌肉被乌云压住,使不上劲儿。谈乐想,自己这才叫病入膏肓。
谈乐慌慌地抬头,故作镇定地注视邱庭的眼睛:“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你……”因为你好几次推掉我的邀约,因为你不再与我上床,因为你的谎话好蹩脚,因为我昨日打扫客厅时,看到租房的传单。
话到了嘴边,邱庭又突然不想说了。有什么意义呢?只显得自己多疑又多情,惹人生厌。
于是他面露难色,回答道:“不好意思,明天有小组作业讨论会,我得去一趟学校。”
邱庭半含酸地说:“哦,毕竟那也是没办法的。”脸上面色如常,嘴角眼梢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放在裤袋里的手却把两张票揉皱,
他们继续沉默,谈乐打开电脑在文档上胡乱地打一些字。
他咬着牙,一个人锁在房间里悄悄磨腿,磨得泪眼依依,口中吐出破碎的喘息。一门之外,谈乐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邱庭想着谈乐,和着隔壁传来的微弱的罐头笑声,褪下裤子,嘴里含住往上掀的衣摆,不让呻吟泄出来。
邱庭往股间浇慢润滑液,冰冰滑滑,他吸吸鼻子,学着对方的手法,绕着穴口挠痒痒。纤长的指尖探进去,夹住内里的媚肉,一下一下轻轻拧着。他的大腿狠狠绞住自己的手臂,痉挛着挺腰。
三指进去,邱庭泪汗流了一身,却还是不够。手指不够粗不够长,而且自己没有那个胆量。衣摆叼在嘴里,冷风吹拂过这具高热敏感的身体,邱庭打了一个寒战,填不满的感觉把他焚毁了。
谈乐甚至开始查看大学附近的其他租房,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有几次邱庭想请他吃饭、出去玩或者上床,他都不着痕迹地回绝掉了。
邱庭越来越沉默,他如同一座精美的青花瓷,两年前被摔了个粉碎,好不容易被谈乐捡起来,又要放下了。
这一次,会是怎么个碎法呢?不过还好,再怎么也不会比两年前痛了。
偶尔迫不得已打上照面,两人也已最礼貌的话招呼对方。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谈乐苦笑,邱庭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过去几个月的多情闹剧仿佛一场幻梦,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只有时不时抽痛的心脏是它们无声的证人,是后遗症与遗物。它高声提醒谈乐,爱从不骗人,爱还在这里。
有一天晚十一点,谈乐从图书馆自习回来,往常这时邱庭都会在自己房间里看,没想到这次他一推门,就看到邱庭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谈乐心软得厉害,他多想回身拥抱邱庭。但他知道如果今日自己选择了妥协,那么他心头的病灶只会将他的心脏吞噬。
他攥紧拳头,发了狠心:“不能。”
邱庭还是那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一张小脸煞白。他一言不发地松开谈乐的衣袖,任由他回房、落锁,而自己站在原地沉默地认输。
滞重的沉默在空气里艰涩地流淌,谈乐背上发毛,他觉得自己若是多待一秒,就会缴械投降,心软得屁滚尿流。于是他打了个哈哈,抱起电脑想要回房。
邱庭看到谈乐要走了,心中激荡起巨大的酸涩,他苦得喉头发痛,本不想拦,但还是没劝住自己的心。感情比理智快了一步,在邱庭察觉之前自己已经站起来,手扯住谈乐的袖口。
谈乐僵硬地停下,不敢回头。
他喜欢邱庭,邱庭只是利用他。治疗这闷躁病只有两个办法:得到他的病根,或是干脆剜掉病灶。
要么让邱庭喜欢自己,要么……干脆不见邱庭。
谈乐想,自己确实是个胆小鬼,当初信誓旦旦地说我任由你利用,吃了一点苦头,就想要退缩。邱庭是爱不得的人,你若爱上他却得不到他的爱,只能被消磨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