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惜儿是定过亲的,难怪刚才她会……刘禅想起凌惜方才黯然的神情,心下也生出同情之意。
老者摇摇头,又道:惜儿和她的丈夫都是苦命人。她的夫君也是孤儿,平时就靠打猎为生。在那孩子被刘备强行征召后,惜儿无处可去只好又回到我身边。只盼着能有一天与自己发夫君重逢,却不想那孩子死在了夷陵的大火中。
啊?!那惜儿……听见凌惜有这样悲惨的往事,刘禅也不禁动容,心里对凌惜的同情之意更多了。
见老者担忧的眼神,刘禅连连摆手,道:怎么会!爷爷肯教,我求之不得呢!说完,刘禅又朝凌惜看去,道:爷爷,惜儿会医术吗?
老者捋捋花白的胡须,道:惜儿当然也会一点。说完,老者又摇摇头,叹息一声:不过,女儿家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到时候相夫教子,医术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听见老者提起凌惜的归宿,刘禅朝凌惜望去,道:嫁人啊,惜儿可定亲了?想想惜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给惜儿准备嫁妆了?
还说呢,我叫了你好几声,你才反应过来吗?大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凌惜说着倒了杯茶水递给刘禅。
刘禅接过茶杯,呷了口,笑道:没什么。说完,刘禅抬起头对凌惜道:惜儿,今天给你买的那两匹布料,可喜欢吗?
凌惜点点头,道:喜欢啊。说着,凌惜瞟到刘禅身上还穿着老者的旧衣服,蹙眉道:只是……大哥也该为自己做几身新衣裳,好歹大哥也是给少年人,总不能一直穿爷爷的旧衣啊。
遵命,公子。
诸葛亮说着,温柔地揽过刘禅,将他带上了自己的坐骑,对身后的随从道:回府!
诸葛亮英俊的面容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道:不……公子还是跟亮走一趟吧。亮请大夫为公子把把脉,确定公子没事了,亮才能心安。
看着一人之下的丞相对自己这个百姓如此关心,刘禅既奇怪又感激,道:我一介乡野草民,不敢劳丞相如此费心。何况,丞相您日理万机……
非也,亮兢兢业业,所为者都是天下百姓。诸葛亮轻轻摇了摇头,接着仔细看了看刘禅,继续温柔地说道:如今,公子也是百姓,又确实是亮有错在先,亮又岂能对公子的身体不管不顾?倘若当真如此,那亮如今所作所为,与亮所求之事,岂不是南辕北辙?亮今日诚心请公子入府。公子,难道真的不能给亮这个面子?
刘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华服男子,只见他面容英俊,气度高华,只是眼中布满血丝,神色颇为憔悴。又听随从称呼他为”丞相“料想他定是老者口中常常提起过的那个爱民的好官——诸葛丞相。
您是……
对了,您是诸葛丞相,草民葛新拜见丞……刘禅说着就要对朝诸葛亮下拜,却被诸葛亮急忙扶起。
诸葛亮勒住缰绳,利落地跃下马背,开心地抱起小刘禅,道:公子来了,功课做完了?
小刘禅点点头,清亮的眸子中满是期待,道:对啊,全都做完了。说着,小刘禅抬眸望了望诸葛亮的身旁正在打响鼻的马儿,道:先生,说好了下午教我骑马的!您这次可不能再中途有事了!
哈哈哈,好,今日亮就好好陪公子一下午!来,亮先为公子选一匹温顺的马儿。诸葛亮朗声笑着,抱着小刘禅朝马群走去。
刘禅的目光追随着前方纵马而去的诸葛亮,心中感到莫名的熟悉与亲切。看着前方远去的身影,刘禅喃喃道:这个人……真的好熟悉……。说着刘禅微微闭目,在脑海中回想:我……我认识他吗?为什么会对他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呢?
许多杂乱的光影不断在刘禅脑海中闪回,全是与方才策马而过的华服男子有关的影像。
……
刘禅摇摇头,道:我没事。说完,刘禅想起刚刚从自己身边经过的那个华服男子的身影,脑海中突然冒出些杂乱模糊的影像,对一旁的老者道:爷爷,刚才那个骑马过去的人,是谁啊?我总觉得那个人好熟悉……
老者抬头看了看诸葛亮离去的身影,道:刚才就那么一下,爷爷也没看清楚。总不过是当官的。说完,老者又关切地对刘禅道。阿新,你没受伤吧?没有的话,咱们就赶紧回家吧。
刘禅点点头,道:我没事。咱们回去吧,爷爷。
有话就说。
是,丞相。去清理现场的宫人们说,被劈倒的大梁上赫然出现了几行被雷电刻上的字。写着“夺宗室地,行直百钱,是为不仁。为汉臣,衣带诏时弃陛下于不顾,是为不义。抛妻害儿,人毒食子,是为不慈。母丧期未满,不曾守孝,是为不孝。开国君如此不仁,不义,不慈,不孝,蜀汉安能久乎?
豫章,你觉得这件事……
听见凌惜提起上次的事情,刘禅俊容微红,尴尬道:大哥有这么笨吗?
嘻嘻,谁让大哥你上次洗个药材都能让药材顺着水流走呢?凌惜掩口一笑,又道:对了大哥,昨天你们买的料子有点多了,一会儿你收拾收拾,进城一趟,去把料子退了,买一把锄头回来,家里的锄头时间长了,不好用了。
此时刘禅已经穿戴整齐,听见凌惜的话,温和一笑,道:料子你留着裁衣服,大哥再去买一把锄头就是。
然而这时凌惜眸中却露出坚定的神色,道:不,不能哭了。再哭,会让爷爷担心的。
看着凌惜竭力忍住泪水的模样,刘禅叹息道:惜儿,你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说着刘禅轻轻为凌惜拭去了眼角边的泪珠。
……
不等老者开口,刘禅起身道:爷爷,我去看看惜儿。
说完,刘禅起身朝厨房走去。
刚走到厨房门口,刘禅就听见里面传来凌惜的啜泣声:柴哥哥……我好想你……柴哥哥……
哼!就这,当年居然还有人说他仁义?呵呵,他们这群游侠,根本就是群无赖!最擅长的就是把所有阴贼算计都藏在心里,论起表面功夫,他们可做得一个比一个好!
老者说完又恨恨地砸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筷都晃了晃。
原来如此,刘备这般刻毒,竟然害得爷爷和惜儿这么悲惨。看来除了爷爷和惜儿,恐怕还有很多百姓都受到了刘备的迫害。难怪爷爷和惜儿提起刘备时都咬牙切齿。听了老者的悲诉,刘禅心中更是对刘备愈加厌恶。
……
将思绪拉回现实,想起仍旧生死不明的刘禅,诸葛亮面露忧色,低声道:陛下,您到底在哪儿啊!
说完他用力一夹马腹,马儿瞬间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直往城门飞奔。看到前方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影,诸葛亮熟练地一拉缰绳,从他们身边跃过。
惜儿得知这个噩耗后,大病了一场,连带着肚子里还没成型的孩子也没了。老者叹息着摇摇头,神色愧疚,又道:,唉……是我没用,做了一辈子大夫,居然保不住惜儿的孩子。
爷爷,你别太自责了。看着老者眼底的悲伤之色,刘禅不知怎样劝慰,只好轻轻握住老者粗糙的手,以做宽慰。
谢谢你,阿新,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爷爷只是恨,恨苍天无眼!老者朝刘禅感激地笑了笑,神色随即变得悲愤万分,他一拳砸在桌上,喝道:真是苍天无眼!刘备这个“七姓家奴”为一己之私,害得我蜀中多少大好男儿,惨死在夷陵的那场大火中。也没看出那个“七姓家奴”有些许不忍,身为主帅害得这么多将士无辜枉死,他居然还照样厚颜无耻地逃回了那什么“永安”!
听见“嫁人”二字,凌惜突然长叹一声,放下了碗筷,起身道:我吃饱了,先去洗碗了。说完,凌惜端起碗筷走了出去。
看着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凌惜神色突然黯淡下来,刘禅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不解地朝老者望去。
老者放下碗筷,长叹一声,神色悲戚,道:阿新,你不知道。惜儿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两人感情很深。谁知几年前,那个七姓家奴自己发了疯,放着天下大义不管,非要打江东,还四处征召兵丁。惜儿的未婚夫因为是猎户,箭法不错,就被刘备手下的小吏硬生生从村子里抓走了。天可怜见,那时候惜儿才刚刚成婚不到一个月啊。
刘禅温和一笑,道:没事的,惜儿,我不在乎衣服新旧。说完,刘禅又朝一旁的老者道:爷爷,咱们下次什么时候去集市啊?
看到刘禅眼中期待的神色,老者微微一笑,道:爷爷是一月去一次集市的。说完,老者看着刘禅年轻的脸庞,似乎想起些什么,认真地对刘禅道:阿新,明天你陪爷爷上山采药吧,好不好?爷爷教你认药材,我这一身医术,也是时候找个徒弟传下去了。
老者说着想起自己在溪边发现刘禅时,这个俊秀少年衣着华丽,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忧色,道:只是,阿新你失忆前极有可能是官宦人家。医工可是下人,要你继承爷爷这一身医术,你可会觉得委屈?
……
草屋饭厅里,凌惜见刘禅怔怔地看着前方,自己连唤他数声也没反应。干脆凑近他耳边大喊一声:大哥!
啊?怎么了?惜儿?刘禅这时才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凌惜。
见诸葛亮言辞恳切,而且总感觉自己对他有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感,刘禅想了想,点头道:这……丞相有命,不敢不从。
看到刘禅终于同意和自己回府,诸葛亮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悬了数月的心终于放下来。勾起唇角,笑道:既然如此,公子且请上马。
看着诸葛亮望向自己的黑眸中满是温柔之色,刘禅不由得俊容泛红,低头道:这,丞相您别这么叫我,您如果不嫌弃,叫我一声阿新就好。
不必不必。我一时不慎,险些伤了公子。诸葛亮朝刘禅温柔一笑,关切又歉疚地询问:公子,方才可受了惊吓?
丞相不必担心,草民没事。刘禅摇摇头,接着他想起今天出门时答应过凌惜要买一把新锄头回去,道:草民不敢耽搁丞相的大事,先行告退……
刘禅正欲离开,却被诸葛亮拦住,轻轻握住他的手臂。
幼年自己的身影和诸葛亮温柔的笑容在脑海中交织无数闪动的光影,他沉浸在回忆中,直直朝前走去,竟未发觉自己似乎走到了一匹疾驰的骏马前方,差点被撞倒。
吁!诸葛亮急急勒马,随行的侍从见有人挡住了诸葛亮的去路,喝道:什么人!挡了丞相的路,该当何罪!
够了!诸葛亮微一蹙眉,制止随从,跃下马背。扶起刘禅道:你没事……接着黑眸一凛,露出惊讶之色:陛……公子!
他似乎看见了幼年时的自己,兴奋地朝一个英伟俊逸的年轻男子跑去。
军营
小刘禅:先生!
丞相,这里面所说桩桩件件都是先帝所为。而”人毒食子“臣斗胆说一句,看来陛下的失踪和先帝有关,无怪乎上天会降下雷电劈倒先帝庙宇屋梁以作警示。
豫章能这样想,看来你还是个明白人。好了,既然是上天的旨意,那先帝的庙宇无法修复如初也怪不得旁人。当前最要紧的还是把陛下找回来。毕竟,先帝做得那些事情,与陛下无关,何况陛下的失踪……先帝也脱不了关系!
再次将思绪拉回现实,诸葛亮一挥马鞭,黑眸中忧色愈浓,心道:陛下,您如果无恙的话,为什么不来找找臣呢?李严几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拥立新主,陛下……
说完,刘禅收拾整齐,与凌惜道别朝成都走去。
……
丞相,先帝庙宇被雷电所毁坏的部分恐怕是无法修复到如从前一样了。而且,依臣看雷电突然劈倒先帝庙宇的大梁,将供奉在其中的先帝灵位毁坏,这件事……
翌日清晨,刘禅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凌惜端着一个铜盆站在自己床边。大哥,你醒了,昨晚休息得好吗?凌惜边说边朝刘禅嫣然一笑。
很好啊。惜儿,你在做什么?大哥来帮你吧。刘禅边说边穿上外衣,打算起身。
凌惜似乎是想起些什么,噗嗤一笑,道:好啊,我要浇菜园子,大哥你帮我去打水吧,小心别再掉水里去了啊!
刘禅推开门,走到凌惜身边坐下。温和地安慰道:惜儿,对不起,大哥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
没事,大哥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不罪嘛。凌惜抬起微红的双眸,朝刘禅宽慰一笑。接着垂眸,低声道:只是……爷爷劝过我说要我往前看。可,我真的忘不了柴哥哥,我……
刘禅抬手轻抚了下凌惜的乌发,语气温和,道:忘不了就忘不了吧,惜儿,想哭就哭个痛快吧,大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爷爷,惜儿她……她还那么年轻,难道要这么一直守寡?听完老者的悲诉,刘禅面露不忍,朝老者问道。
唉……惜儿和那孩子多年的感情,哪里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更何况女子从来重情,惜儿如今,根本不愿提嫁人的事情,也怪我,好好的说什么相夫教子!老者神色黯然,摇着头叹息道。
不,都怪我,不该多嘴问那一句话。刘禅歉疚地说道。
而此时老者见一个华服男子骑着快马直直从城门疾驰而来,急忙对身旁的刘禅道:阿新,快让开!小心马!
刘禅抬头一望,正看见诸葛亮策马飞驰的身影从自己身旁经过,身形一晃,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阿新,你怎样了?有没有事?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刘禅为他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