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缓缓扬起头，面上的笑恍若深渊里的恶鬼，只是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他沙哑着嗓子低吼：“你们也配！”
若不是…若不是他必须死，才能让沈凌活着，他巴不得活个千岁万岁，和沈凌纠缠几生几世。
第一剑朝着齐烨的手筋刺去，刺得是手骨，心脏的血肉却好似被尖刃绞碎，意识伴着这样的苦楚渐渐清晰起来。
三天三夜，自己还能活过三天三夜吗？为什么还有一口气在？
“看什么看？明日你等着被审问被万箭穿心吧！”
男弟子觉得自己能这样对待昔日魔尊很是骄傲，女弟子则是有些心疼这样好看的人就要死了，总之很快，也没人继续搭理他了。
还没缓过神色，耳边忽远忽近传来些声响，几名看守牢房的低阶弟子在指指点点。齐烨心想着，敢指点本座，要不是没有力气，统统杀了！
几名女弟子红着脸凑在一起：“他真的会是魔君吗？长得也太好看了。”
“我呸！”一个马脸男弟子轻蔑不已，“丧家之猪一样，哪里好看？”
他回头：“至于魔头，尸身丢入赤炎熔岩。”
说罢作了个揖，甩袖离去。
众人啧啧，好一个崆峒门掌门，杀伐果敢，果真名不虚传。
他想要杀掉所有人。
他不能杀掉所有人。
极致的撕扯将他拽入地狱，他只感到自己身体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似是有什么可以牵引，有什么被点燃被激发，脑海不再清明，手里的断风抑制不住地想要人血滋补。沈凌心底不想这样，他强行打断自己灵力运转，吐了一口血，跪倒在地上。
萧远素来与沈凌温和，眼神里闪着光只是一瞬间就一如往常。他道：“挽越，大局为重，你何时这样儿女情长?”
好似真的很失望，末了，萧远平淡地转向众人：“抱歉，挽越冲动，被魔物迷失心智，还请诸位莫要见怪。”而后转头对执行弟子点头：“继续吧！”
沈凌拼命地摇头，每一剑都像是刺穿在他的胸口，喉间尽是嘶吼。
“这魔头是沉珏仙尊杀死的，如何有失偏颇？”
“怕是魔头给了他什么好处，没准正和魔族妖女拜堂成亲呢。”
悠悠之口聒噪非凡。
愤慨愈发强烈，沈凌好似听不见，只是挡在却齐烨身前，没有什么原因的，但他不想让齐烨死。
“挽越。”
沈凌忽然抬眼，萧远竟是闭关出来。
沈凌眼见继续叫嚷之声越来越大，手指收紧，扬起断风，沉声道：“我看谁敢！”
断风剑影飞乱，斩断了向齐烨冲来的刀剑。沈凌转头对齐烨轻道：“我信你了，以后都信。”
齐烨没有抬头，他没有力气，也不想要吓到沈凌。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一定很丑很可怕。
可是没有力气了，一点都没有了。
“他封印的？沈仙尊，你这，开玩笑也有个度吧。”
显然没人相信。
底下又是骚乱不止。
有看戏的，也有不悦的。总之一片乱麻。
“魔族是齐烨封印的，他并非罪大恶极，是我，是我的错…”沈凌有些哽咽，凌厉眉眼之间泛着悲哀：“饶过他吧…”
沈凌在梦境中，好似被什么唤醒，只感到锥心的苦楚，他强行起身，却得知齐烨被带到景神阁审问。如今灵力失而复得，沈凌很快就到了审判高台之上。
齐烨已经浑身是血，垂着头好似真的死了一般。
沈凌只感到自己身后一冷，他挡在齐烨身前，大喊：“住手！”
空荡之境，男子嘶哑的嗓音，久久不散，回荡在空中。
半晌，沈凌浑噩着，召唤断风，竟是准备直直刺入右胸。
“师尊！你干什么！”萧时清几乎是飞过来，甩剑打开断风，紧紧抱住：“怎么弄成这样?是我来晚了。”
他不想被沈凌看到这样狼狈的模样，可是手脚已经全然不听他的使唤，克制不住痉挛起来，冷汗伴着血水遍布全身，好似被抽干了精血，眼前快要彻底暗下去了。
他没有惨叫却依旧禁不住哆嗦，当真是好疼。
沈凌，我好疼啊。
次日天刚是微亮，齐烨就被绑在十字架上，被锁仙链捆得动弹不得。崆峒门作为主事门派高坐正席，其余仙门在下等待这一刻的审判。
谁来审判都一样，齐烨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过往，最后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无非是死的难看还是更难看的分别了。
“魔头齐烨，罪孽深重。斩我仙门子弟无数，今为悼念亡魂，邀众人至此见证。断其灵脉，毁其魂魄，万剑穿心！”
“先把书念好吧，”女弟子嫌弃非常，白眼不止，“至少比你好看一百倍…不对，一万倍！”
“…”那马脸眼看着颜面尽失，愤怒无处发泄，朝着齐烨腹部一脚，好似想争回些颜面。
齐烨闷哼一声，眼里红得滴血，他快要被气疯了，被这么一个蝼蚁欺负，他恨不得把这人的脑袋拧下来，高挂城门三天三夜。
萧时清听得头都要炸了，他回首瞪视：“闭嘴！你们现在有劲了？刚才干什么去了？我师尊亲手刺中齐烨，我派带回自会公正审问，有意见的，大可以上前与我一战！”
谁敢和崆峒门少主过不去，就算是心里不服气，也还是老实住了口。
沈凌的那一剑没有正中齐烨胸口，不知道沈凌是于心不忍，还是确实偏了一寸，又或是有人故意吊着他一口气。总之齐烨有了意识的时候，自己又被带到了景神阁。他恍惚了很久才确定自己居然还没有死成，除了手指哪里都疼得动不了。饶是这样，这群胆小怕事的还是将自己五花大绑，四肢都束上了铁链。他心间苦嘲：真是求死无门啊。
玄竹峰之上，萧远抚了抚沈凌的发丝，浅笑道：“寻寻觅觅，魔族贵人竟在我身边呆了这样久。心性真是纯善，一点都看不出来。”
萧时清扑上前接住沈凌，他怒瞪萧远，喝到：“我说过，你敢这样，我会让你后悔！”
萧远则是颔首微笑，势在必得地低语：“我的好儿子，等我们坐拥万人之上的时候，你就知道，谁才是对的了。”
依旧是挂着笑，萧远转身对众人言道：“为了庆祝仙门逃脱此劫，三日之后，崆峒门庆宴。还请大家务必赏脸。带上仙门所有弟子，前来赴宴。”
一剑，十剑，百剑，万剑…
他眼睁睁看着齐烨发出最后一声惨厉叫喊，垂下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听他说一句话！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置他死地！沈凌只感到自己胸口的痛苦化作愤怒，再到仇恨，熊熊不止，快要将他的心口撑得爆炸。他狠厉地抬眼，连带着眼白都是血红。
碧衣拂袖，年岁不少，却是眉目亲和，堪称仙风道骨。
他轻声唤了沈凌，好似中了盅，沈凌恍惚一阵。只那一刻，萧时清用捆仙链也将沈凌缠住，他苍白着脸，不自然道：“抱歉，师尊。”
沈凌挣扎得厉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远，又看萧时清，怔怔道：“快放开我，齐烨会死的！”
只感到自己脸上划过温热，他真的很高兴，却也真的很责怪。
若是能早一点听到这句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底下怪罪之声不止，沈凌这样的行为在众人看来实在是难以解释。除非他也是同党！
“沉珏仙尊恐怕还没有恢复神智，还是快些回去修养吧。”
“是啊，在这里添什么乱？”
“继续啊！大家都等着呢！”
齐烨听到了，沈凌居然会为了他站出来对峙。
他很想抬起头，护着自己的阿凌肯定还是很威风很好看。凌厉的人儿，为了他竟是有些低下。
心口真的好疼，齐烨不禁后悔，早知道死不掉，就留些灵力给自己了。这群狗仗人势的，哪里会是自己的对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师尊！下来！”萧时清紧张地都有些异常，面色煞白，从沈凌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只是未曾有人注意到。
“沉珏仙尊这是何意？”秦石驻又是率先站起来，眯着眼打量。“莫非是要包庇？”
疏花派掌门玉尘之受恩曾受恩于崆峒门，又看不惯秦石驻这样的墙头草，站出来劝道：“秦长老何必妄下定论，先让沉珏仙尊说完吧。”
呜咽不住，只是沈凌实在没力气应付，虚脱般的倒在萧时清身上。齿间轻语：“又错了…”
见状，以秦石驻为首的多舌之人又开始私语：“哎哟！这沉珏仙尊是穿着婚服啊！”
“我记得从前这齐烨和沉珏仙尊有过师徒之实，这人若是交给崆峒门，恐怕有失偏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