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手一顿,双手捧住他的脑袋逼他抬起脸,被这人颊上的两行清泪吓得说不出话。
“怎么哭了......”温亭声音不自觉放轻,揩走他的眼泪。
季之木把头埋回他肩上,继续无声流泪,泪水顺着脸庞滑到下巴,滴落到温亭的浅色睡衣上,显出一滩水印。
温亭把他拉进门,撩起他湿哒哒的刘海看他眼睛,“你怎么了?”
季之木稍稍抬起手想抱住身前人,却似有顾虑,只把头轻轻抵在温亭的肩上,一言不发。
贴身的湿冷令温亭忍不住抖了个激灵,他利落把季之木不断滴水的外套扒下,拥着他一步一步后退到沙发上。
温亭睡意正浓,做着好梦,便被一阵间断的门铃吵醒,他翻身用被子蒙住头,门铃依旧无休无止地响着。
他忍无可忍坐起身,一瞥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
他勃然大怒,抄起把扫帚直奔门口,往猫眼一看,顿时熄火。
季之木闭起眼全是温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身影。
温亭在七年后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自己,但季之木没法接受自己的失约。
他借着车灯打量手上那枚戒指,温亭的名字虽然贴着他的皮肤,他内心却生出一丝虚无感,恍惚得无法确定温亭究竟有没有在那个雨夜挺过来。
“我失约了”,他艰难地吞下苦楚,“你应该恨我一辈子。”
他难过得胸腔发闷,泪流不止,直到感受那只抚在后背的手微微发抖。
季之木抬起头,见温亭把脸别去一边,脸上亦糊满泪水。
温亭见他一声不吭靠在自己肩膀那,眼泪流个没完,把他睡衣领子印出好几块深色水渍,柔声哄道:“别哭啦,从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哭。”
温亭回答得越豁达,季之木就越难过。
从前季之木只知四月对他很残忍,他在四月被人不声不响抛下,很长一段时间里,季之木对他的生辰月份充满怨气,却不曾想四月对温亭要更残忍。
“你七年前...”季之木说了一半不肯再说,顺着温亭的脖子蹭掉脸上的泪。
温亭从这半句话中知悉了对方情绪异样的原因,他无奈地笑笑,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之前还在哭”,季之木喉咙发涩,想起温亭情绪崩溃的那一晚,眼睛又涌出些许泪水。
片刻后,肩上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你。”
温亭心中叫冤,伸手放在季之木的下巴那接泪,“行,但我怎么就惹你了?”
“你不告诉我......”
虽然角度偏倚,只拍到一半的巷口,但足以脑补出巷中是如何令人恶寒的场景。
季之木死死盯着温亭倒在雨里的身影,明明是黑白录像,他却似乎能看到温亭周身的雨水染得鲜红。
五分钟的录像不长也不短,但直到时长结束时温亭都没有被人扶起。
“究竟怎么了?”温亭一下一下地给他顺背,“谁敢欺负你啊?”
季之木不答。
“我爸?”温亭说。
“怎么不说话呀?”
温亭拿纸巾给他擦耳鬓的水,肩膀被对方湿淋淋的脸抵得越来越湿,水滴渗入衣服布料洇在肌肤上。
甚至有些许滚烫。
“季之木?”
温亭打开门,来人像从海里走出来的水鬼,所经之处留下一道延绵的水痕。
季之木没有应答,站在门口垂下眼,丢了魂似的。
车窗外的雨下得滂沱,一如当年,季之木再次看向温亭那个熄灯的房间,很害怕温亭已经在雨夜里消失了。
他披起外套朝车外冲去,要去确定温亭的存在,没跑两步便听到一阵“哐啷”声响。
一条链子从季之木的口袋滑落,他弯腰捡起,凝视手中那枚在温亭房间见过的吊坠,在雨中定住很久。
“恨你干嘛”,温亭说话时嘴唇微颤,“平时还不够疼你吗,说这话......”
又一行泪从温亭眼角滑落,季之木贴上他的额头,舔去他涌出的泪水,味道和心情一样涩。
“对不起。”季之木说。
究竟要有多强的意志才能熬过那场雨夜。
季之木埋怨自己先前对温亭的为难,温亭在他消极无助时将他从幽闭的房间拉出来,完整地接纳了他,陪他度过被疾病围困的日子,但他没有在温亭被围困时陪在他身边,温亭心却很大,又一次包容了自己。
季之木心中苦涩,憎恨自己的迟钝与无道理的怄气。
温亭不停给他擦泪,胡扯乱扯:“触景生情而已。”
季之木将他压倒在沙发上,全身湿漉漉地贴紧身下的人,哽咽道:“很痛。”
“这都过多久了,早就不痛了。”
“不告诉你什么?”温亭开玩笑道,“我出轨的事?”
温亭的肩膀登时被人咬了一口。
季之木侧过头,将眼睛贴在温亭颈侧,只露出下半脸,嘴巴紧抿,嘴角下撇,看着有点委屈。
在巷口左侧的一个监控里,原录像显示出陆清上了一辆小轿车,而在警察局提供的监控中,这一部分录像则被前面无人出现的画面覆盖。
黄芸当时听到温亭被打的消息时内心惴惴不安,花钱调取了两边的录像,才明白这是一出蓄意报复。
黄芸心中有愧,总是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随意处理那架纸飞机,也许就不会滋生事端。她虽不喜欢温亭,但不希望对方落到这种下场。她让人代发一笔钱给温家当作补偿,但不愿卷入更多麻烦,所以没有出面指控陆家,只悄然远离,随后送儿子出国,云市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