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伞面的雪花随之抖落,他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其他人,才轻声说:“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阿瑞斯的手顿了一下,安瑟尔接过他的手帕,轻巧地挠了挠他的手心,本以为能像往常一样安抚他,谁料阿瑞斯眉头一拧,反手便将他的手捉住,安瑟尔吓了一跳,腰已经被人揽进怀里,“阿瑞斯……”
黑色的伞面遮住依偎的两个人,安瑟尔小幅度的挣扎都被他强硬地按在怀里,他气得满脸通红,阿瑞斯冷冰冰的眼神瑟缩了一下,轻声说:“安瑟尔,你在害怕什么?我们不是合法夫夫吗?”
面前的寒风突然被挡去,头顶上投下暗色的阴影,安瑟尔回头,身穿墨色大衣的阿瑞斯将手里的伞抵在了他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银发军官也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安瑟尔接过了他手里的伞,伞柄还有着淡淡的余温,阿瑞斯轻声说:“路易斯不方便过来,我送你回去。”
两人身份尊贵,已经引得不少人侧目,安瑟尔点点头,“……谢谢表哥。”
薛家兄弟革职查办,军部以最快的时间介入调查。
安瑟尔参加了他的葬礼,离场之时,路人仍在窃窃私语。
“他在家里都说不上话,儿子也不把他当一回事!”
路易斯并没有告诉他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伤心欲绝的沈青屿是真实的。
他们安静地坐了很久,沈青屿睡着了,他才关门出去。
那个时候的安瑟尔并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沈青屿。
安瑟尔偏着脑袋看他,“老公,谢谢你陪我散心。”
银色的睫毛颤了颤,阿瑞斯把他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口,“安瑟尔,有时候,我只是想要离你近一点儿。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你高兴,你离我很远的时候,我总会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还在埋怨他不肯给个“名分”呢。
安瑟尔看了一眼驾驶座里的白副官,智能驾驶并不需要他动手,对方却坐姿标准,安静得恍如不存在。
只是元帅阁下都不怕丢人,他怕什么。
“我不是薛君儒,你也不会是沈青屿。”阿瑞斯在他的背后轻轻地拍了两下,安抚道,“抱歉,我只是太着急了……安瑟尔,不要难过。”
“白副官,好久不见。”
不远处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余光瞥见了一身军装的兽人,阿瑞斯已经扶着他的背带他往悬浮车上走,“我让人守着呢。”
众人避开还来不及,他就这样要往风口浪尖上撞?
“出了什么事?薛家的事是丑闻不错,”阿瑞斯步步紧逼道,“但是我们相爱,结婚走的是帝国合法程序,为什么要害怕公之于众?”
捏着伞柄的手紧得发白,安瑟尔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的脑子乱糟糟的,沈青屿的悲剧在他的心里反复盘旋,他口不择言道:“难道相爱就一定要有结果吗?”
小鹿42
冬天下了一场小雪,沈青屿被找到时,生了一场大病。
安瑟尔第一时间去看他,沈青屿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会被人撞破恐惧在安瑟尔心头跳跃着,他颤抖着手推了一下对方有力的手臂,“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这样会吓到别人的……先回车上好不好?”
“马上结婚两年了,安瑟尔,”阿瑞斯叹一口气,“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和我公开?”
安瑟尔目光一闪,“最近出了这种事——”
阿瑞斯转身走在前头,冷淡的目光一扫,偷看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过了脸,安瑟尔撑着伞走在他身后,兽人高大的身影挡去了大半风雪。
离人群渐远,停车的地方人影稀少,安瑟尔红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前面的阿瑞斯就停下了脚步。
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十分熟练地抽出胸前的手帕,安瑟尔揉了揉鼻子,阿瑞斯的手帕已经擦到了他的鼻尖。
“薛家真是缺大德了,听说当时娶他也不是真心的……”
安瑟尔转头看了一眼沈青屿黑白色的照片,飘零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突然觉得眼眶湿润,又遗憾那天没有再和沈青屿谈一谈。
他怕自己戳到了沈青屿的伤心处,但或许,沈青屿更需要一个倾听者呢?
那只安静而温柔的黄莺在隔天跳了楼,鲜红的血液和肮脏的雪泥凝成刺目的句点,结束了他年仅二十九岁的生命。
他与丈夫之间的丑闻也在一夜之间爆出来,那个拐骗他的兽人疯了一样抖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恩怨,最让人觉得荒唐的是薛君儒与自己的胞弟共享了自己的妻子,沈青屿生的儿子甚至都不知道是这兄弟俩谁的。
高高在上的贵族间爆出这么大的丑闻,像一把火点燃了所有公民的愤怒。
阿瑞斯在一个路口放下了他的副官,带安瑟尔去看了冰雪回廊,毫不起眼的黑色悬浮车顺着轨道缓慢地开着,像他们这样的游客很多,窗外大雪纷飞,车内的暖灯似乎带了热度,防窥车窗将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他们行驶在人群里,却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冰雪筑成的回廊一圈又一圈盘旋而上,灯光与浮雕相映成辉,外面都是热热闹闹的游客,温馨的气氛让安瑟尔的心逐渐平和下来。
阿瑞斯握着他的手,干燥而偏冷的手心带着经年累月训练下磨出的茧子,看似不沾阳春水的手指,难以想象会有如此粗糙的掌心。
安瑟尔吸了吸鼻子,阿瑞斯替他收了伞,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他捧着水杯看窗外的雪,阿瑞斯就坐在他的身边,车窗上投射出兽人棱角俊朗的脸,安瑟尔顺了气,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哪?”
阿瑞斯看着他淡笑,“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沈青屿甚至为薛家生了一个孩子,不相爱为什么会有孩子?但他又得到了什么样的结局呢?
亚兽会为了自己的兽人奉献一切,爱意炽热时,什么荒唐的事情都能接受,甚至听话地容忍自己的丈夫与另一个兽人分享自己……他只是为沈青屿心痛。
阿瑞斯松开了牵制他的手,看着受惊而愤怒的安瑟尔,他静默了片刻,才妥协道:“你这是在迁怒我。”
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本就清瘦的脸上毫无神采,像是被人击碎了所有信仰。
黯淡无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沈青屿微微勾了勾唇角,“殿下。”
安瑟尔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他宽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