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臻无法面对这样的眼神,他再多看一眼都觉得无法呼吸,因此低下头,手无力地垂在膝上:“很多事情都变了。”
“白天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臻轻轻地摇头:“总而言之,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相处。今天,只是个意外,我……我其实不想这样。”
苏臻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的神情恍惚,好像发了一会儿愣,才慢慢地说:“我暂时,还是先回情报部住着。”
“都行,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这里给你留着。”
苏臻这样静默地看着对面的人,苏砚棠说完一直低头吃饭,也不说话。
老师傅鼓起的两腮瞬间放气,跟戳破的气球似的,然后他和善地笑了起来。眉头的川字纹和嘴角的笑纹如同演出幕布一样拉开,一张闪亮的慈祥的老脸露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老师傅一高兴就给粥里加了很多黑松露。做完饭还十分绅士地大手一挥,鞠了个躬,用一种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说:“您二位请用!”
然后就迈着喝醉了般的步伐,左右腾挪式地离开了。
男人自顾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发出啧地一声叹息,用杯子点了点他,“不渴吗?”
苏臻冷淡地看了一眼杯子:“谁知道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苏砚棠很惊讶:“你不想吃火锅了?”
苏臻拉了拉他的衣袖:“吃火锅我们可以自己涮,师傅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想吃上回那个海鲜粥。”
苏砚棠脸色都变了,变得充满怀疑:“你不是觉得不好吃吗?”
电话里的人无视他的咒骂,说:“记得来,我们好好谈谈。”
两天之后,在一家非常偏僻的咖啡馆,苏臻见到了一个身材魁梧,但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留着胡茬,并不是先前追到饭店里来的其中之一,他大约四十岁左右,打着花领带,手上戴了一只明晃晃的金表,留着络腮胡。
苏臻面前已经摆好了一杯咖啡,因此他在咖啡面前坐了下来。
苏臻犹豫了片刻:“可以。”
然后他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电话里说:“时间地点我发给你了。”
电话里强调:“白天过来,一个人。”
几天之后苏臻突然收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还好吗?”
过时诈骗电话般的开场,苏臻没有回复,他放下手机准备挂掉。
绝情总比深情容易,收回好意总比小心翼翼简单。苏砚棠甚至没有送他去楼下,只是要他到了地方之后说一声。苏臻自己一个人走出了房门,走下楼梯,最终走进那片深夜里。
他面对偌大的一片黑夜,无端泛起一种酸涩的感觉,他想:他终于要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在那之后,大约有三个礼拜,他们除了不咸不淡地打了几次电话之后,并没有什么联系。
苏臻低着头,他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最终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苏砚棠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无可奈何地问:“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苏臻停顿了片刻,回答:“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会有压力。”
“宝宝,我也爱你。”
缠绵之后,苏砚棠叫来了大厨给他涮火锅。没错,很不幸,又是上次那个做海鲜粥和韩式烤肉饭的老师傅。
老师傅进门的时候,苏臻安安静静地在沙发上看书。他忽然感觉到一道恶狠狠的目光锁定了他,一抬眼,果然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拎着两大袋食材,绿着一张脸,正在那儿瞅着他。
苏砚棠没回答,尽管他什么都没说,苏臻还是能察觉到他在生气,他只是没有发火。
苏砚棠放下筷子,轻轻地放下。
苏臻心想:求求你发火吧,别这样,你别难过。你难过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死。
他在凝视许久之后,朝窗外望去。世界已经是一片深蓝色,在深蓝的尽头有一种燃烧过的紫红色,热烈地存在过但最终幻灭,像一层釉漆在蓝色幕布的表面。他的心中却因此下起黑色的雨,瓢泼一般倾倒下来,那一刻他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回过神,想了半天,艰难地说:“其实刚才我才发现,我并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苏砚棠抬起头,凝视着他。
苏臻吃的很慢,苏砚棠一直忐忑不安。无论是白天出去玩,还是现在,苏臻都有心事。今天他并不开心,而且很累。
“你可以住在这里。”苏砚棠低声地说,“你也不能一直住在情报部的楼里,这里很安静,一个人住很合适。”
然后在苏臻回答之前,他又说:“我回家。”
老师傅的脸色也变了,变得阳光灿烂:“你想吃吗?”
苏臻真诚地说:“我想。”
他想喝粥纯粹是因为先前那一针下去精神萎靡,醒来之后又胡搞一通元气大伤,他现在都还没太缓过来,绝对不是认可老师傅的厨艺。
苏臻也依旧是同样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男人问:“你还好吗?”
依旧是诈骗团伙般的开场。
苏臻懒得对此作出任何回答。
“不太可能,一定会有人监视我。”
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轻笑:“你最近的表现应该很好吧?那一针爽吗?你现在应该无欲无求了吧?”
“有病!”
“上次给你的药,你觉得怎么样?”
苏臻默默看着手机,三秒之后他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你到底是谁?”
“你如果有空,我们可以见面聊聊。”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找到隐藏在城市中的兽化病人,把他们抓起来,但最近,城里的兽化病人也越来越少了。周琰提前给苏砚棠打过预防针,不排除兽化病患者还存在,但是数量已经越来越少。这是个好现象,但对于苏臻来说不是件好事。
“你身上必须要有药物备着,以防万一。”周琰说,“但是报备的话,姨娘那里……”
“我去跟她说。”苏砚棠没有任何犹豫,“你把他的检验报告给我,我去找她。”
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期待地想,你可以站起来骂我,或者把我赶出去,再不济对我失望,因为我实在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但是苏砚棠并没有做以上任何一种选择,他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好。
“你待会儿,自己回去吧。”苏砚棠垂下眼帘,淡淡地说,“狼人在附近,你跟他们一起走。”
老师傅心宽体胖,两腮气鼓鼓地像个河豚,后槽牙磨得咔咔作响,那架势恨不得把他丢进锅里煮了。
苏臻一哆嗦,赶紧说:“麻烦师傅了。”
想想他又觉得不够有诚意:“师傅您想做什么做什么吧,我都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