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的声音低沉下去:“他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但是他不后悔。”
“但是你知道,现在最麻烦的问题是什么吗?”
周琰咳了一声,缓缓地说:“是他不可能找到你的替代品。他没有人格问题,不会蓄意杀人。对于普通野兽的兴趣也不明显,至少现在他觉得已经索然无味;对他来说,世界上没有比你更理想的……猎物。如果我们不采取任何措施,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本能逼疯,或者死在牢狱中。”
这原本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
“所以,是不是我只有跟他断绝来往这一条路可以选了?”苏砚棠轻声问,“否则迟早有一天,我会死在他手上。”
“我的确建议你们暂时不要见面。”周琰声音放缓,用温柔的语气劝他,“如果你们要见面,也必须有其他人在场,保证安全。”
周琰顿了顿,突然说:“所以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他非常非常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得到,哪怕只能采用最极端的方式,你能明白这种表达方式吗?”
第一次面对自己喜欢的不得了的人,谁也不能冷静地运筹帷幄,谁也都是慌慌张张的。
周琰说完这句话,突然扔掉手上,他双手抓着手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说:“我说完这个事情你千万不要生气,也不要激动,冷静,一定要冷静!”
苏砚棠久久地不说话,他感觉心脏已经要跳出胸口。
“他的性取向是狩猎。”
周琰觉得压力很大,两个人关系出问题,把他挤在中间,他无法公事公办分析情况,但他又实在是不适合担任老娘舅的工作。
周琰硬着头皮回答:“我说了。”
“他什么时候来看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园,走回教师宿舍的,他的记忆里塞满了那个少年,跟他一起经历过的一切都清晰无比地浮现在眼前,为数不多的开心的时间,他没来得及好好珍惜,就这样飞快地消逝了。
这是苏砚棠人生中,最难过的一晚上。他一个多月之前以为,受伤已经是最难以接受的事,但他那时感到的痛苦,远不及这一夜感受到的十分之一。
爱而不得会痛苦,分道扬镳会痛苦,藕断丝连也同样痛苦。苏砚棠想了一整晚,能不能当一辈子正人君子,就这样保护这个少年,把满心的喜欢削弱成三分的甜,就这样跟他当一辈子朋友。他越想越觉得绝望,越想越去见苏臻,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剜心刻骨地思念一个人。
“我没有答应,之后也不会答应的。”周琰让他放心,只是他也觉得绝望笼罩在身上,“但是,跟他在一起,你会死;跟他断绝关系,他会死。”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要不你俩当一辈子好朋友?”周琰试探性地出馊主意,“就是那种睡一张床也没事,衣服裤子换着穿的好朋友?”
萨德:控制者,施暴者;马索克:被操控者,被凌辱者。
“也就是说,他同时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和被控制的可能性,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攻击你,但同时不抗拒被抓。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倾向,但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以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我认为这是由于……”
苏砚棠觉得四周变得很安静,他好像一瞬间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喧闹,他抓着手机,感到手机由于他的手在颤抖,轻轻晃动起来。
“有没有什么办法?”苏砚棠觉得在出事之前,他先会因为无法接受这一切疯掉。
“他请求我们想办法扼杀他的天性。”
“不要!”苏砚棠惊慌地说,“别这样对他!”
“他自己知道吗?”
苏砚棠感觉到寒冷,打了一个寒颤。
“知道,在告诉你之前,我先告诉他结果了。”
那些在课上当着老师的面,羞红了脸传纸条的满心欢喜;那些在路上拦着喜欢的人,把情书塞在那人手里,然后转头就跑的青涩;还有不顾一切深夜在宿舍楼下大喊大叫,不惜被泼水的勇敢。
苏砚棠脑海中闪过很多的画面。但此时此刻,他站在教学楼下。大楼的灯辉煌无比地亮着;身边无数年轻人飞驰而过,他听到无数欢声笑语在他耳边响起,然后又快速消失,他好像一下子来到了夏秋之交,感到心中一点酸酸甜甜的感觉,混合着苦涩,翻涌起来。
他是喜欢我的!苏砚棠感觉自己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他感到有一点骄傲,一点得意,还有铺天盖地的绝望。
只有杀戮,撕碎猎物,才能感受到纯粹的,至高无上的快乐。
周琰沉声说:“这跟他的本能有关系,你知道他是赤豹。在进入青春期之后,自然而然地会出现一些跟别人不太一样的情况。所以他才能那么快地锁定兽化病人,能比狼人更加敏锐,因为本能反应,总是要比分析判断更快。”
苏砚棠淡淡地开口,“不是挺好的吗?你那儿还要不要人,让他给你打工得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
苏臻露出了一个满意且嘲讽的笑容。他再次感到遗憾,没能看到苏砚棠得知消息一瞬间的表情。他想知道那个表情里,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心疼。
哪怕是觉得,他有点可怜呢?
苏臻在得知自己的问题之后,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他这个时候最想知道的,不是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而是苏砚棠知道这一切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迫不及待地问周琰:“你告诉他了吗?”
苏砚棠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让我想想。”
他挂掉了电话,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席卷了全身。
“呃……”周琰话说到一半,问,“你在听我说吗?”
苏砚棠的声音极其平静,但说不出的怪异:“你说。”
“我认为这个情况,跟他的性取向有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