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很想了解这个人的过去,但当真实的一切摆在他面前,他却发现那些过去太过于美好,美好得远超他的想象。是这个人一直放低姿态,让他产生了一种可以冒冒失失靠近的错觉。
苏砚棠总算想起来还有一只青鸟被困在车内:“我去给外面打个电话,叫人把青鸟送进来。”
苏砚棠急匆匆地朝屋子那边走去,苏臻在后面慢慢地跟着他。
这是人间绝无可能见到的仙境。
苏砚棠从未带外人来过这里,他此时此刻突然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苏臻喜不喜欢这个地方。
苏臻凝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只很大的青鸟落在他肩上,收拢起翅膀跟他并排站着,他沉默了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苏砚棠的震惊无以言表,苏臻于是特别欠揍地又补充了一句:“我瞎猜的,不一定准。”
“快走吧,快走吧。”苏砚棠扭头往里面走得飞快,苏臻赶紧追上去。
经过狼青的守卫区,才终于到了传说中苏砚棠住的地方。
苏臻忍不住问:“往前是什么地方?”
“我住的地方。”
出了隧道,眼前还是一片竹林,竹林之中有一台古朴的水车,水车浸在一片苍翠的水潭中;水车之后跟着一个小小的亭台,亭台内是一间雕花繁复的别墅。
明年会怎样?明年还能这样在一起吗?
苏臻跟苏砚棠坐在一张很大的桌子上吃了晚饭,然后一起在门口散步,并排站着看涂山的夜晚。
涂山的夜晚很安静,会有很多花瓣像雪一样无声地落下。
空气里有幽微的寒气,却并不怎么潮湿,因此不冷。苏臻回顾这一年,发现时光飞逝: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他竟然在涂山。
苏砚棠嫌青鸟太吵了,甩手就把青鸟扔出了大门,青鸟扑腾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飞了出去,骂骂咧咧去小伙伴那里寻找安慰。
送青鸟来的是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长相严肃,有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看到苏臻友好地点了点头,尽管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但他主动介绍起自己是这里的管家:沈霄。
苏砚棠说这个房子也是夙鸣设计的,那时候他脑子一热,硬要改装房子,结果建成之后他又嫌丑,于是破罐子破摔,连翻修都不愿意。
“这里平时就我一个人住,所以长得丑也没人知道,就一直这么留着。”
“很漂亮。”苏臻已经不知道夸赞了第几回,他发自肺腑地认为这里很漂亮。
“我们到里面之后我给外面打个电话,让他们送进来,这里信号不太好。我们先过去,我看看你伤到没有。”
苏砚棠对青鸟还是这么铁石心肠,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只胖胖的蛊雕,尾巴开叉的蛇,还有各种长得奇形怪状的动物。
涂山的别墅挺洋气的,并不是因为有花里胡哨的造型,相反是因为造型过于简洁,甚至还有点土,而显示出一种特殊的时髦感。
外墙是灰色的,乍一看还有点废土风,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铅笔盒摆在那里。
虽然外部造型超出了一般人的审美水平,但内部非常漂亮,主要也以黑白灰三色为主,二三层都有落地窗,一层是客厅,整洁又明亮。
“很美。”苏臻隔了很长时间,才低头笑了一下,他有一点淡淡的感伤,说的,“现在是我人生中,最了解你的时刻。”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句老套的俗语;还有一句俗语叫做千年田八百主,说的是人来来去去,地方却还是这个地方。
苏臻感到震撼,从进入涂山开始,此时此刻他放眼望去是无边的风月,却感受到悲伤一点点弥漫上胸口,刚才被抓伤的地方再度隐隐作痛。
这里就像是远隔世间的桃花源: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不止,百千万步,就能看到一片山间的田园。
进入涂山的一瞬间,苏臻只觉得眼前突然被一片五色斑斓的光晕笼罩。
漫山遍野的青鸟在人进来的瞬间,全都飞了起来,这里的青鸟都很大,长着孔雀一般绚烂的翅膀,在天空中略过如同一片彩虹升起。四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各色花朵不分季节地盛开着,花瓣掉落铺在地上,远处的天光纯白地洒下来,绚烂无比。
房子建造得很雅致,里面有一片后院围起来,住着看守于此的狼人。苏臻看到一只狼青在他们附近的竹林里游荡,青灰色的皮毛,又高又瘦,并没有靠近。
“你能感觉得到附近大约有多少狼人吗?”苏砚棠突然问。
苏臻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二十三位。”
苏臻只觉得自己经历了很多,但他也不会做什么年度总结,从小时候起一年年地过,好坏也不过都是在经历生活。
除夕夜,他曾隔窗望着天底下的万家灯火,透过那些温暖,他遥远地看到隐藏在每个人心底深处的冷峭。过了片刻的其乐融融,人人都还是要被世俗纠缠,被生活击倒,也要被马路上飞扬的尘土沾的风尘仆仆,所以——没什么好留恋的。
只是此时此刻,他开始渴望得到些什么,倘若经历忙碌和苦涩之后能得到一颗糖果,他也会兴奋不已地捧在手里;如果一年到头能有这样甜的一瞬间,那也足够他觉得做什么都值得。
他就是刚才外面那只狼青,苏臻认识他,也朝他点点头。
沈霄简短地跟苏臻说了几句话,便去了厨房做饭。苏臻站在落地窗前,看到窗外一片蓝紫色的云霞在天幕之上,下面是一片苍翠的竹林,那些青鸟纷纷隐藏在竹林间,偶尔露出色泽斑斓的尾巴。
再没有比这里更美的地方了。
入夜之后,门外一些树上闪着金色的光,一闪一闪地好像一片萤火虫在枝头连缀在一起。那并不是霓虹灯,因此缱绻而温柔地挂在枝头,在寒冷的冬夜如同盖在枝头的一件绒毯。
有人来了,他将被锁在车里的那只青鸟解救了出来,送到了这里。
青鸟骂了苏砚棠一路,送进门之前还声嘶力竭地在喊:“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在翻过山之后,他们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
隧道两壁内爬满了青藤,青藤垂坠到地面,地面铺着木板,木板的缝隙下有一种鹅黄色的暖光亮着。那是一种温暖的火焰,却一点没有火星飞溅出来,像是走在一片会燃烧的雪上,温暖又炽热。
苏砚棠全程都在说快到了,快到了,结果每次都还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