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后来再见面的时候,是徐宙斯妈妈的葬礼上。
那天风里飘着蒙蒙细雨,世界好像突然只剩下黑白两色了。
徐宙斯穿着黑色的小西服,额头包扎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绷带。
徐宙斯说,安安不要浪费了。
我就伸出舌头像小狗一样去舔干净。
谢谢得得,谢谢得得。我又这样对他说。
我高兴地伸手要接,他却一抬胳膊躲开了。
徐宙斯微微弯下腰,凑近我的脸,很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说‘谢谢哥哥’我就给你。”
他的唇形很好看,上下翕动着,教我念谢谢,又教我念哥哥。
这很不符合我的审美,我再次拒绝了他递给我的冰淇淋。
徐宙斯生气了,他薄薄的眼皮掀起来看我,眉头微皱。
“你到底要什么?”
这种负罪感让我逐渐关注起了徐宙斯的一举一动,并且对他在同情和心疼中产生了爱意。
也许徐宙斯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总是厌恶地看着我,将我的一颗心狠狠践踏,把我的爱情贬低得一文不值。
我就只能站得远远的,看徐宙斯沉默,徐宙斯献花,看徐宙斯把墓碑照片上的雨渍揩干净。
这些做完了以后,人人都低头默哀了半分钟,只有我还抬着头在看徐宙斯。
徐宙斯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掀起眼皮来看我,隔着一层雾蒙蒙的雨帘,徐宙斯眼里的恨意好似一只出笼野兽要扑出来将我吞没掉。
我没有接,我指着蛋糕旁边的冰淇淋机,“要、要……安安、要……”
他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没料到我都六岁了,居然会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流浪太久了,又在异国他乡,压根没人教我母语,说话只会啊啊啊的叫。
有些违和,又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他背影笔挺,站在墓碑前一动不动,垂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但我看到他的肩头在不住地颤抖。
我想走过去给他撑一把伞,我爸却拉住了我的手,他说,安安,别去。宙斯哥哥现在不想被打扰。
他的唇角便翘了翘,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来耐心细致地给我擦嘴巴。
第一次见面的徐宙斯讨厌我但又不是那么的讨厌我。
至少他还愿意温柔地对待我。
我很着急得到他手里的冰淇淋,越着急越出错,最后我读成了谢谢得得。
我这副蠢样子取悦到了徐宙斯,他眼角一弯笑了出来,终于把快要融化的冰淇淋放在了我手里。
他的手指也沾到了一些巧克力酱,他就抹在了我的嘴唇上。
“丑、丑……安安不要,丑……”
徐宙斯无语了。
他只好扔了手里一坨屎样的冰淇淋,重新去给我接,这回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腕子,给我接了一个稍微漂亮些的冰淇淋。
他的乖张和残暴仅仅是面对我一个人的。
可我能怎么反抗呢。
他是个魔鬼,我被鬼迷了心窍。
我害怕地往后一缩,抓紧了我爸爸的手。
徐宙斯就又垂下了眼睛。
从那时候起,小小的我就隐约知道是我和我爸亏欠了他,并且永远都弥补不了他。
直到被我爸领养后,他才一点一点的教会我用中文表达自己的意愿。
但他还是顺从了我的喜好,把蛋糕放下,转而去拿一颗薄饼脆筒要给我接冰淇淋。
但他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接出来的巧克力味冰淇淋,形状又塌又丑,像极了一坨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