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其实最害怕无聊了。小时候没人和我玩儿,后来又遇到了沈意德那个老东西,整天就是学这学那,后来好不容易到了万家,遇到了您,活着才有趣起来。”
“您能生我气,但是不能不理我!这次就原谅您了,下一次我一定要跟进去。”
万行衍全身是汗,衬衫贴在皮肤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想起小时候扎在自己身体上的针,冒着银光,那么长刺进他的皮肤里,他的父亲就在一旁看着。
“你妈,就是我亲手活埋的。”
魔咒一样的声音盘旋在耳边,万行衍想要冲上前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孩子当最后的侩子手,为什么让他用这种残忍的方式铭记他一声,那脸庞却在云雾中四分五裂,化作闪烁着火星的纸钱从天而降,一点点灼烧着万行衍的肌肤。
“啊!”
赌一把吧,看看谁能赢。
“我说您啊,怎么钻牛角尖儿的时候总是觉得我会想当别人的sub呢,沈归海再好,哪有主人您和我胃口呢。”
“我虽然告诉您,我是沈意德的私生子,但沈归海说不定都没正眼儿看过我,他眼里只有方汶一个人,就像我心里只有您一个一样,嘿嘿。”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凌语站不太稳,手抓着笼子的横杆,用力到发抖。
试试吧,万行衍重新闭上眼睛。
笼子里,凌语喊完之后觉得自己实在很没有意思,换了个姿势靠在了笼子的另一个角落。他担心万行衍,有点儿后悔自己没打晕七零跟上去。夜色渐浓,凌语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余光突然瞥见笼子底部的一个亮点,凌语伸手一摸,果然是个监听器!
万行衍开着监听器,无非就是想听到他的声音。凌语挪到那边,双腿压在横杆上跪坐着。
万行衍走到笼子前,识别指纹打开了笼子。
人好像天生就有预感的功能,凌语没有立马扑上来抱住万行衍,而是警惕地缩在笼子一角审视着他。
这是怎么了?
他蜷缩在笼子里,手臂圈着自己的身体,不用靠近万行衍就知道他很消瘦。笼子不大,也没有铺被子,那人就坐在一道道横杆上,脊背弯得像虾米。
听到动静,凌语惊喜地回头,看见站在离自己很远的万行衍。
万行衍和凌语对视。
万行衍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应该是晕过去了,醒来就好了。”
叶御点点头,进了房间看看有没有被万行衍破坏的东西需要更换清理。
七零皱眉,心里一酸,万行衍这病要找医生除非见一次杀一个,可是哪里有这么多好医生供他杀,只能自己捱,不过倒也算好的开端。正涂着药,七零想起来凌语的嘱托:“主子,凌语还在等着您呢。您这么快就出来了,他一定很高兴吧。”
“嗯,”万行衍闭上眼睛依在沙发上,任由七零给自己手腕脚腕上药,“不用担心。”
他只记得自己头痛得要炸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意识渐渐回笼,往事桩桩件件又回到了记忆里,万行衍皱着眉,总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看见七零和叶御在外面等他,又想不出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凌语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嗓子都哑了。七零给他准备了水,一伸手就能够得到,凌语懒得去拿。
秋夜寒凉,凌语背靠着冰凉的铁杆,抱了抱自己。
主人,您怎么还不出来。
万行衍这次犯病之前让七零把凌语锁起来了。他还是对自己不放心,上一次差点儿打破凌语,这回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凌语对自己的信心显然是比万行衍对自己的信心还要大,虽然本能地想要抓过那个奴隶在身边,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一个什么都不能做,不会跑不会跳的凌语不是万行衍想要的样子。
“主人,”凌语背靠着坚硬的笼子,不知道万行衍有没有在他身上放监听,只能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最后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万行衍,凭什么不让我进啊。”
万行衍侧躺在床上,耳机里的声音不断侵袭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凌语好像就在自己身边,可是等他睁开眼睛,昏暗的房间里空无一人。脑海中零星的片段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阴谋,杀戮,鲜血,背叛,以及痛苦,万行衍心里升腾起嗜血的杀意,胸膛剧烈起伏,手腕上的锁链跟着哗哗作响。突然,耳机里传出凌语清晰的声音。
有时候药物注射进去四肢百骸都疼,为了不让他挣扎,家主就让人把他绑在床上,给他灌药不让他晕过去,以便医生能够观察药效。
他小的时候不能反抗,等再大一点儿,万行衍决绝试药的时候,家主就用他身边的人威胁他。
很疼啊,每次他痛不欲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在一边像看一条狗一样看着他,连怜悯都没有。
万行衍身体紧绷,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腕上的电击手环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要不是这四根锁链,恐怕他早就要杀人了。
“主人啊,听不见您的声音好没意思,不过您能听见我讲话就好了。您要是现在觉得想打人,等您出凌语给您打。”
“咱们商量一下,以后别把我关在外面好不好,弄个笼子放在您那儿也行啊,这样怪无聊的。”
“还有那个方汶,我是不可能会喜欢他的,您别听多了这些有的没的就当真了,我都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完全没有非分之想!”
“主人,等您这次出来了,我一定好好和您说说。”
万行衍仿佛掉进了幻象之中,一切都是虚浮的白,他在里面穿梭,想要找到凌语的身影,一阵轰鸣的雷声在头顶炸开,云雾尽散,黑色云团从地面升腾而起,万行衍站在原地,看见母亲的面容在乌云中狰狞得笑着。
“主人,能听到吗?”凌语知道不可能有回复,自顾自的回答,“肯定能。”
心脏爆炸似的疼,万行衍紧紧握住手心里的耳机。他不想再依靠杀人来度过这一关了,也不能总是次次都伤害到凌语,凌语是他的所有物,失去理智的自己会用尽各种手段反复确认这一点,即使打一百个环儿也未必能满足下次发病的自己。
他是上位者,也是一个赌徒。夺权上位,清理门户,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意外,但凌语不能出现意外。如果某天自己醒来,看到的是一个神志全无的凌语,那还有什么意义呢。万行衍比任何人都更盼望自己能够彻底摆脱药物伤害的梦靥,然后作为一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家主,把他的奴隶一辈子放在视线里,一辈子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凌语看向站在万行衍后的七零,七零却扭过头错开了他的目光。
“你—,”万行衍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出来吧。”
万行衍让开笼子前面的位置,凌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弯腰从里面钻出来。
凌语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他很漂亮,比万行衍记忆里所有的私奴都漂亮,但并不娇弱,一看就不是个胆小爱哭的类型。可万行衍就是感到陌生,他从未见过这个人,没有一分一毫有关于他的记忆。
七零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人,也是最喜欢他的人。
如果足够喜欢,怎么会忘记呢?
万行衍一愣,睁开眼看着七零熟悉的面容:“凌语是谁?”
房间里,叶御逛了一圈儿。这次出奇的整齐,除了床单有些凌乱,一应物品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叶御收起锁链准备扯下床单丢掉的时候,一个微型耳机静静地躺在枕侧。叶御拿起来一看,是万行衍平日里随身带着的那个。
调教室里没开灯,万行衍借着半掩的窗帘透过来的光线看见了笼子里的人。
叶御是他生死之交,七零从小就跟着他,家里还有几个不怎么中用的小奴才,除了这些,也没有多少东西了。
“主子,您这次,能控制自己了?”叶御给七零递过一瓶双氧水,“这还不到一天。”
七零接过来,顿了顿,和叶御一起看着万行衍。如果主子能在发病的时候控制自己,那就太好了。
万行衍这次,出来的实在是有些早了。
这次万行衍命令他们不要管自己,也不要扔死囚进去,万行衍在里面待了多久叶御和七零就提心吊胆了多久。按照七零和叶御以往的经验,最起码要三天万行衍才能从狂暴的状态渐渐走向理智,这才不到一日,天还未大亮万行衍就从里面推门出来,除了手腕上的淤青有些骇人,其余的地方毫发无伤,七零松了一口气,有些手抖地给万行衍递了外套披在身上。
“主子,您没事了吧?”
“万行衍,凭什么不让我进啊。”
不行,自己永远不可能一辈子都受控于这个病,如果永远都是这个状态,以后不一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可是他越是想凌语,心情就越无法平复,万行衍耳边甚至能听到凌语的呼吸声。那样漂亮的一个人,像花朵一样,做成干花放在花瓶里,才能永久留住它的美丽吧。万行衍残忍地想,砍断凌语的手脚,毒哑喉咙,蒙起眼睛,让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万行衍在理智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伸手取下了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