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决定命运。”
这是真理。是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会在重要的事件里对所处的环境做出何种反应和选择。
所以,顾念东在每一个分叉口选择的方向,都是由他的性格做主的。这个短暂的分析倒突然间叫顾念东有了一丝顿悟的透彻。他不算是坚定唯物主义者,但也从来不唯心,可他人生头一次有种陷入宿命漩涡的感觉。
可现实是,警察根本不会掺和进来。从顾念东的主观角度出发,那晚他根本没有伤害苏琪的心理成分,而事实也是如此,那晚两人也算是“两情相悦”:苏琪是在激素的化学作用下,而顾念东是在欲望的驱使下。如果他真的是个想诱奸苏琪的混蛋,为什么在完事了不跑,还要和苏琪睡到一觉大天亮?为什么临走还留了字条?
而且,从上次苏琪到公司闹事可以知道,苏琪并没有觉得自己被侵犯,只是为他双性人的秘密被顾念东得知而愤恨,以及和顾念东做了爱而尴尬,如果他觉得自己是受害方,他大可以早早去警局控告顾念东的。更何况,他为着保守自己双性人的秘密,也压根不会跑去警局报案。
苏琪…会想要把孩子流掉吗?顾念东的两只手伸进头发里,焦躁不安地低下了头。如果时间可以回到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他一定会老老实实地跟着安槐他们回家,不,是一定不会喝下那杯酒,不…是压根就不会参加那个该死的同学聚会。
程英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他站起身拿着酒瓶指着安槐:“槐槐,你说的什么话?你是说念东诱奸了苏琪?你到底哪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主要错误不都在我们身上吗?既然犯了错,唯一的弥补方式就是对错误负责。我们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好像事情就一定要按我们的想法发生一样,可我们有考虑过苏琪的想法吗?两性关系里omega本就弱势,那我们alpha就更不应该霸道地做一个剥削者了。”
程英抬眼看着安槐,脸上藏不住的不悦,“你什么时候这么圣母了?在床上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话多过!”
做掉孩子,对于顾念东来讲绝对是最大程度止损方案。他自己知道并没有给苏琪做标记,所以不存在永久标记方面的纠葛;因此,唯一牵绊着他的,就是苏琪子宫里的那枚受精卵了。拿掉那个细胞团,问题的根源就自动化解掉。
顾念东想到过这一层,他今天上午就在网上查了流产的事。
网上资料显示过,流产对母体omega存在伤害,而双性人流产就更是如此。由于双性人体质特殊,进行人流时会不可避免地损伤产道和子宫腔,有很多案例说明双性人在刮宫之后有极大概率引发贫血,子宫内膜炎甚至是习惯性流产等病症。更不要提药流这种不稳定的方式,休克,出血都是并发症。怀孕之后安稳地养胎生产才不会对双性人母体产生过大伤害。
“不知道。”顾念东微微扭头,“我只是想找到他,我想见见他。我也…有点担心他。”
顾念东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猛地一起身带来的供血不足引发了他短暂的失明和头晕。他缓了一会,才拿起手机向店门口走。
“东哥,你去哪?”安槐对着他的背影问。
“现在不算太晚。我去找苏琪,我知道他住哪。”
原本支持人流的韩飞似乎是被安槐的一番话说动了,只是他的观点又跳到了另一个维度上:“我呢…觉得东哥不如躺平算了。反正苏琪都说了不要你管他,那你就当成无事发生,不管不就得了,他乐意生,那就让他生。”
安槐推了推眼镜:“我依然持有我的原观点,既然责任主要在我们,那就做些alpha该做的事,去承担,去面对。而不是心存侥幸地推卸责任,那样只会错的更离谱。”
“槐槐,你今天为什么一直要和我作对呢?”程英像个醉猫,语气没有刚刚那么强硬了,倒有点对着安槐撒娇的意味,“在床上也是,出个主意也是。非要我跟你吵架么...”
就像是某天胃痛,到了医院里检查出来肿瘤,只要是个有求生欲的人,都会把肿瘤切掉——一样的道理。
安槐:“你那天在医院见到苏琪,他怎么说?”
顾念东犹犹豫豫:“他说…这个孩子不要我管,而且我觉得他好像不太想做掉这个孩子。”
如果真的有“如果”,让一切重头再来,他真的会做出他刚刚设想的那些和他性格相悖的决定吗?
能否在性格的驱使下,做出一个不让自己在事后百爪挠心的选择。他顾念东有没有这个本事这么做呢?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程英,他扔下筷子,翘着腿晃着脚尖:“总而言之,我的想法是,念东,你出面去劝苏琪把孩子拿掉,后面赔点钱,赶紧让这事过去。要是最近钱不够,我们几个帮你凑。就这么凭空多了个儿子,也太他娘的窝囊了。”
可是人生的舞台没有如果。他就是在每个节点都做出了最错误,最不合理的选择,现在才沉疴在身积重难返。
“性格决定命运。”感受着微量的酒精麻醉了大脑皮层后视线时而出现的模糊,顾念东突然想起这句话。这是二老板找他谈话时对他的提点。二老板觉得,顾念东的游戏剧本里的所有人物做出的举动都不符合行为逻辑,和人物人设南辕北辙。
之所以会写出这么不伦不类的剧本,就是因为顾念东没有搞懂一个创作理念:
“你…”安槐的脸涨的通红,抓起一把花生壳就向程英砸过去,“你胡说什么!”
顾念东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站起身把程英拉回了座位上。程英把空瓶很用力地放在桌子上,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成为了四人之间一分钟沉默的开端。
安槐的话,让心乱如麻的顾念东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从来没把那晚的事上升到刑事案件的高度上,如果不是安槐点破,他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难以解释清楚。
几个不会怀孕的alpha吃着烧烤喝着啤酒,你一言我一语就要把流产的事情敲下来,而他们玩笑话一样的决定,落在苏琪的身上,沉重得让顾念东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畜生。
至少还是有有责任心的人在的。安槐一直皱着眉看着程英和韩飞,等到他们把流产方案说出口后,垂着眼睛开了瓶啤酒。
“我不同意你俩的说法。”他很平静,却足够笃定,“这件事的源头,说白了是东哥没管好下半身。东哥…你想想,用一句话概括出来不就是一个alpha趁着一个omega深度发情时和他发生了关系导致omega怀孕么?你敢把这话对警察说吗?”
韩飞说:“你这就要找他?你去跟他说什么呀。”
空气很凝重,虽然是黑夜,但依旧可以在仰望夜空时感受到头顶密布的滚滚乌云,也许该有一滴雨在未来的某分某秒首当其冲砸向大地,千万颗水珠便一呼百应纷至沓来。
也许什么都没有。
安槐头上的几道黑线拉了下来,“你俩别听他胡说,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喝太多了…”
顾念东叹了口气,“你们是什么时候搞到床上的?”
安槐跟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低着头不说话,而程英已经醉得口条都捋不直了,大着舌头说“老早,老早就…”
“他疯了?”韩飞解开胸口束着脖子的衣领扣,“要不就是他想用这孩子勒索你!你忘了你那个前女友了?十五万啊。”
“那倒不至于,他态度挺坚决,不要我管他…”
“怪几把事。”程英又捡起一串肉串咬掉最顶端的肉块,“他他妈什么意思?他想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养?那孩子生下来就没爸爸,这个苏琪…脑回路有毛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