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的话语戛然而止。
单哉的声音带着醉后的鼻音,柔软依旧,但相较于那眸色猩红的青年而言,可谓过分冷静了些。
“啊……”
慕思柳越说越是激动,内力流窜都不受控制,牵丝引发,将他的眼眸烧得通红,如妖魔,如鬼魅,却偏偏因那张艳丽的面孔而引人入胜。
他整个人都压在男人的上方,发亮地眸子中透出些许癫狂。
慕思柳失控了,仅仅因为一句问话,一个畅想,一个人,就让欲望覆盖了他全部的理性——他走火入魔了。
一瞬间,惊喜如大潮般涌如青年的头脑,胸腔火似的烧,都没想好该如何组织语言,嘴巴便自己动了起来:
“等、等我们成了亲,我想想……先定居,对,我们建一座足以遮风挡雨的屋子,到时候我主外,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若想在乡野,我便耕田,你不想在田间,咱们便住城里。我现在有了武艺,可以做些劳力活养你,甚至,我可以参军……不,参军还要打仗,打仗就离你太远了……那我便做当地的捕快,抓那些作奸犯科之人,保护一方百姓,也保护你……”
那一刻,慕思柳只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思维如泄洪一般构想者未来的日子,激动得嗓音都有些颤抖。
“你不许再离开我。”
永远。
慕思柳被叫得浑身一颤,也没想到单哉真的会无条件地答应,雪白而精致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通透:
“嗯……我在,娘子……”
“你说,等咱们成了亲,有了家,咱们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也许是,上辈子……
慕思柳猛得抖了个激灵,他扒住单哉的肩膀,抵着对方的额头,自上而下地压迫着,年轻的黑眸竟如深渊,透不出一点光亮。
青年无声地说了什么,一字一顿,缓慢而坚定。但下一秒,他又缓缓合上眼,如脱力一般倒在了单哉的身上,双臂却紧紧环在单哉的腰上,不肯松开。
单哉会消失,这一切都会消失,这美好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那一瞬间,慕思柳被一股莫大的悲哀压着,喘不过气,却无力反抗。
混沌中,慕思柳冥冥感到了什么。
慕思柳看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从来不被他考虑的、比自身的死亡更悲哀、比单哉被别人抢走更可怕的未来——
单哉会消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慕思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觉得单哉只是在“假设”一个情景。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不然,这个家伙又怎的会提出这般无用的假设?
单哉坐起身,抱住他的男孩,下巴搁在慕思柳的头顶,笨拙安慰道:“我不走,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打算——总不能没了我,你就不过日子了吧?”
“我的打算……”慕思柳的眼泪压根止不住,突然而来的绝望太过深重,哪怕是假的,也让他缓不过神来,“我没有打算,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只要跟你在一起,怎样都无所谓……”
“别哭啊,臭小子……”
如果他不在了呢?
慕思柳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或者说,他无法去想象那种可能性。
那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慕思柳冷不丁地被抱紧,有些别扭,却又能从中品味到前所未有的甜蜜,丹田处的内力都随之跳跃起来,叫嚣着将男人抱紧一些。
夜风徐徐,吹不尽欢愉气息,月光朗朗,也不过情意正浓时候,倾心者眸中的光亮。
泄欲过后,单哉终于醒了些,纯黑的眼眸倒映着夜色,语气尽是慵懒和满足:
慕思柳怔怔地看着身下的男人,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只能吐出一些拧巴的字节,却什么意思都表达不出。
“如果我不在了呢?”
单哉重复了一遍,就像是握着刀,把青年的心脏通了个穿,疼得他眼眶发红,溢出泪来。
他想要单哉,不是露水之缘,更不是点化之恩,他想要单哉,从头到尾,由身到心,全部的全部,都属于他慕思柳一个人!
“那,如果我不在了呢?”
“——”
他死死地搂住单哉,让自己的骨头被压迫到疼痛才肯罢休,仿佛这样,他才能从这幸福的畅想中找到一丝真实。
自打他把单哉视为唯一,这些想法就萦绕着他,他不断不断地幻想,自己跟单哉的家会是怎么样的,他们会在哪里定居?会如何劳作?他们会不会有孩子?孩子又该叫什么……如此种种,称得上是狂想,但就是这些狂想,支撑着他去忍受一切险阻——只要单哉在那,他这一辈子就不是没有希望。
“你若不想定居,我们便云游四海,夏日往北避暑,冬日在南边享受艳阳,天下之大,大好河山,我们这一辈子又能游历多少……”
“……啊?”慕思柳宕机了。
单哉在说什么?成亲?成家?他们?他和单哉?等等等等,这话不应该由他说出口吗?单哉怎么会——他愿意吗?
他真的愿意吗?!
他只是太累了。
单哉心虚地蒙骗着自己,但这有什么用?他已经看懂了慕思柳的嘴型。
他说:
他曾经历过这些。
这痛彻心扉的绝望,他曾经历过。
在哪里?在哪里?他曾在哪里失去过他的爱人?
单哉会消失。
这个想法就像烙印一般刻入了慕思柳的大脑,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虚无深渊。
他抱住单哉的背膀,却觉得手中无物。他亲吻单哉的唇舌,却品味不到甘美。
“别走……”
“好,好,我不走,我不走……”
单哉不断地承诺着,试图补救那些伤人的胡话,但他怀里的慕思柳就跟丢了魂似的,怎么都唤不回来。
“你要走吗?去哪里?”慕思柳总算反应过来,他颤抖着嗓音,焦急而无力,湿热的泪如断了线似的落下来,砸下单哉的脸上,“带上我好不好?让我陪着你……”
单哉被泪水打得一愣,喉结蠕动了一下,嗓子干涩不已。
他不是这个意思。
“小子……”
“叫我相公。”
“呵,好……”单哉垂下眼眼睑,勾起嘴角,宠溺地揉了揉青年被汗水打湿的毛发,轻柔道,“小相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