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波丽走到窗前,却被办公桌上的一堆病人档案吸引了目光。
小思?是陈安思吗?
波丽没有想到,在这一堆整齐摆放的档案第一张,上面贴的就是自己的发小陈安思的照片,蓝底的一寸照,还是他陪着去青山桥那边的复印店照的。照片上的少年看起来十分阳光,嘴角微微上翘着,露出两个小小的小梨涡、
关好走廊门,波丽背靠着医院的墙壁,他都能感觉的心脏砰砰直跳,还没等休息好,循着远处的声音竖起了耳朵。
这是中午给他捆起来打的那帮人,波丽的耳朵灵的很,尤其是张曼纯的声音,有点嗲嗲的甜甜的萌妹子声音,谁能想到她心如蛇蝎。
波丽觉得自己一打三是没问题,奈何对方有五个,个个比他壮了一个身位,尤其是那个张曼纯表哥那个死胖子,往他腰上一坐,他根本直不起身。
波丽想都没想,拔腿就跑了出去,这时候谁回头谁傻逼,一口气穿过走廊,到了大门口,却发现大门已经锁住了。
要说现在回去,波丽想想就腿软,虽然成高常有听说女孩怀了孩子不敢告诉家里,在厕所里生孩子八卦,但是突然女厕所有个婴儿哭,这谁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波丽现在正对着上二楼的主楼梯,他们这个学校构造是那种常见的老式学校构造,早期日本人来这挖矿建的学校,后来他们县发展起来,自然就利用起来这些现成的资源。
镇上的人都说他妈去世后,他爸疯了,他从小就被送到母亲和前夫的女儿家,这关系有够复杂的,他同母异父的姐姐有了娃娃之后,家里再挤不下他,就又被送回了家。
还得提一嘴,他的父亲,也是他母亲前夫的舅舅。
这是镇上妇人的谈资,耳濡目染,孩子们也学着打趣。姐姐胡慧秋和父亲的关系自然视是不好的,也不管他家的事,镇上建新楼房的时候,挖了乡里人丧葬的山,赔了一些钱,挪坟的时候波丽才十五岁不到,跟着一行人上了山。
这里的空间很大,但是并不宽,也就是个地下车库那么宽,一侧是他掉下来的破洞处,上面还射下来一道光,但是想要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
波丽用手电晃着四周,不远处的泥壁上插着断裂的横梁,腐朽的木头横在半空,上面似乎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棺材一般大小的东西,其实那东西看过去就像是个黑檀木棺材,只是波丽不愿意承认罢了。
那是一口常见的棺材款式,厚重的盖板,沿着棺口宽出来一个边儿,被封死了,上面绑着碗口那么大的一截一截的锁链,高出的风似乎很大,如果真的是有风的话,说明是总有地方是通往外面的。
踩了个空,这一层的楼梯已经不见了,下面迎接他的是一个昏暗的深坑。
波丽的嘴巴里全是恶臭的烂泥,他甚至都感觉鼻子里也全都是,因为那种腥臭的味道总是挥之不去,他的一只鞋已经陷入泥里,完全拔不出来,波丽只得跛着脚往更深处走去。
这是个巨大的深坑,四壁得有四米左右高,光滑的泥土包裹着深坑,泥水踩不时,波丽的手刚扒上去就带下来一堆泥水,淹没到他的脚踝。
“今天是礼拜几?”罗医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蛇信子的长舌舔过他的耳蜗,刀尖儿轻微在他脖子上刮蹭着,“今天是审判日”他自己回答道。
天已经黑下来,成群走尸般的人群整齐的转身,向走廊深处缓慢的走着,波丽被强行按在地上,罗医生的力气并不算大,但是他手里有尖锐的凶器,波丽感受那刮蹭的刀尖儿,腿就软下来了,皮鞋踹过膝盖窝,整个人跪在地上。
带着腥气的水从电梯顶部一滴一滴的渗透过来,砸到波丽的头发里,他直要呕出来,粘稠的液体沿着门缝流淌到地上,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罗医生丢下挟持的刀,默默的跪在地上,猩红的舌尖舔食着地上腥臭的液体,波丽只觉得恶心。
波丽把陈安思拖进电梯的时候,已经感觉那种无力的感觉又席上来了,头有点痛,半靠着电梯侧面关了电梯门,手指上一侧的电梯按键。
怎么没有一楼啊?波丽把眼睛贴近去看,怎么负一上面就是二楼?晃了晃脑袋,陈安思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你在干嘛?”
“你醒啦?你都不知道…”波丽还没等回头,忽然意识到有尖锐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喉头。“安思?你干嘛?”波丽颤抖着问出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尖锐的边缘划着他的喉结,话从嗓子里挤出来就变了音。
波丽艰难地起身,沿着床位一个一个的走过去,终于在一堆已经有点散发恶臭的不知道是否已经是尸体,还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之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安思,安思!醒醒!”波丽晃着陈安思的胳膊,躺着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波丽只好背起他,一点点穿过层层叠叠地床位,走到铁门前面。他进来的时候就注意过,这道门虽然厚重,但是是常见的那种机械锁,凭借他多年逃学经验,这所学校的所有建筑的这种机械锁都是这样的结构。
转了门出来是c座的一楼,后院的树木枝干横生,遮了走廊的光。波丽看着走廊深处的男厕灯牌,说好听点是曲径通幽,说不好听就是真他妈的吓人。
波丽想都没想就推开了身后不远处的女厕木门。
木门吱呀的开了,风吹来一阵的腥?气味,不同于那种老旧卫生间的沼气发酵的味道,但是都是一样的难闻。
“校园暴力——窒息”罗医生挽了挽袖子,用力把冷库紧锁的大门拉开,“发现的时候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波丽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只觉得身上有点颤抖,循着厚重的门打开,波丽望过去,偌大的房间里摆满了铺着白布的床,每个上面都躺着人,就好像只是在沉睡。
罗医生给他找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找出一个自己的印满hellokitty的枕头给他垫上,“这样会舒服一些,你就不会总跑掉了。”
“波丽乖,我们回去了”罗医生拍了拍他的肩。
波丽攥紧了手里的照片,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死了,自己是精神出问题了。
他一步不敢远离罗医生,紧跟着他坐电梯来到了地下一层,透过电梯反光的门,波丽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忘记了自己的长相,面前这个人是谁,他不记得。
“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怎么说我死了呢?”波丽问道。
罗医生好像习惯了他问这种问题,不咸不淡地说道,“天已经黑了,他们能看到你的。”说着把他拉到身侧,“一会儿我带你回太平间。”
波丽被他的手冰凉的温度惊到,甩开他的手,暗骂一句有病,开了门就跑了出去,他宁可再让张曼纯他们揍一遍也不在这跟他扯皮。
“你不是又忘记了吧”罗医生笑了一下,说着掏出了一只钢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上记上些什么,笔尖磨蹭着纸张发出沙沙声。
“忘…忘什么?”波丽还是有些不解,在脑海里寻找着关于这个医生的记忆。
上周为了逃课跟校主任请假说自己拉肚子。校主任只是笑笑把他抓到肛门科室,不会这就是那个医生吧?波丽思索着当时在校主任面前脱裤子的羞耻场景。
波丽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反复确认着诊断上面的名字,到身份证号,再到照片。眼睛不停的来回巡视,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今天是几号?波丽有点恨自己每天过的浑浑噩噩的,可是今天自己被张曼纯那帮人约架之前,安思不是在教室里吗?
门把手转了转,在波丽的眼里好像放慢了几万倍,他甚至能感觉到墙上的钟表秒针不动了,撕下带有陈安思的证明揉进自己裤兜里。
波丽刚苏醒的时候,被绑在一个锈迹斑斑的下水管道旁边,夕阳沿着贴着房间顶部的小窗射进来,照亮了黑漆漆的房间。
他还记得,就在自己昏迷之前,自己经历了一场并不算残忍的校园暴力。
这里大概是他们成人学校遗弃的一所教学楼的办公室,他费尽了力气打碎了桌子上的瓷杯,借着瓷片,割破了手,也终于把腕子上的绳子割断。
安思生病了么?波丽疑惑着走到办公桌前。
密密麻麻的画符一般的医生字迹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波丽的眼睛随着看下去,赫然发现最下面的一行字。
该死者于5月24日,经诊断确认无明显生命迹象。
背后是个主任医师的办公室,发旧的纸张插在透明塑料壳子里挂在门上——周一周三出诊。波丽反手过去扭了扭球型门把手,先把屁股拱了进去,借着上身泥鳅一般随着缝隙钻进去,露出个小脑袋左右巡视。
张曼纯那帮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他,在走廊的另一端的导诊台,几个身高参差不同的人给那走廊的路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波丽缩了脑袋进来,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巡视了一圈中规中矩的办公室,这是二楼,如果从这个办公室的窗户翻出去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他们平时上课的是a座,正南方是操场,西北边连着个二楼的大楼梯,据说是原来运矿的通道,直通b座,也就是学校的下属医院,也叫矿区二院。从矿区二院二楼和四楼连着的这边,就是他所在的c座。
也就是说,他现在从这个楼梯直上去,然后左拐,就能直奔矿区二院的走廊。
波丽回头看了一眼让他打怵的女厕,委身上楼,借着逃生通道微弱的绿光摸到了医院的走廊门,扭了把手,暖黄的光照了进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卫生间从前因为火灾翻新过,是新式合成的防火塑料,隔板直通棚顶,波丽没想往深走,进了第一个隔间就拉开的裤链。
刚刚解放完,还没来得及拉好裤链,隔板另一侧只听“嘭”的一声,波丽吓了一跳,残余的尿液甩了一墙,心说这里还有个老大哥在蹲厕所?
波丽转身就想走,刚推开门,最里面那个隔间儿里,发出了一个小孩的呜咽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在这不该有人的女厕显得愈发阴森。
波丽之所以一眼就知道那应该是个棺材,是因为他家里的丧葬事宜,一直是他负责的。他父亲史云生在他记忆里就是个酒鬼,每天就是神神叨叨的拿着个酒瓶子到处溜达,要么就是张口闭口提他妈妈。
他应该很爱她吧,不然也不会给他起和他妈妈一模一样的名字,像个女孩子,丢人死了。
波丽从出生就没见过他母亲,只是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听过,他遗传了他母亲人神共愤般的美貌,雪白的肤,鲜红欲滴的饱满的唇,修长的四肢,还有那眼波流转传递着神韵的桃花眼。
他拔着脚,蹒跚的向有光的地方走去,那是个矿井,一个强光手电丢在旁边,绳子绑在矿井的砖砌的露出部分,一直延伸到井里。
这应该是个坍塌的矿业基地。
波丽的胸口有点发疼,捡起强光手电,朝空中照去,是一片漆黑,区区的强光手电的光芒全被黑暗稀释了,看不到这里究竟有多深,也看不清上面究竟有什么,如果不是还有重力的感觉,他甚至都觉得上面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我至高无上的领主”,罗医生表现出痴迷的神色,“我愿永世为你屈服。”
波丽一脚踹在罗医生屁股上,别说还挺有弹性,耐不住心中的厌恶,先一步抢走地上的刀从侧楼梯跑下去,整个二楼的人都像中了邪一般在二楼的走廊里朝拜。
一个健步冲到一楼半的平台上,借着月光,总觉得那些光线不太对劲儿,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影子,一时间也没多想,一脚埋进黑暗。
“谁是你的安思?”低哑却温柔的声音从后面贴上他的耳朵。
酥麻的声音传入耳朵,好像是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电梯缓缓上升,右侧的楼层数闪烁着,最终在二楼停下。
“叮~”的一声,只剩下悠长的走廊,灯都熄灭了,电梯的门灯照不见深不见底的走廊,从走廊最根部回荡着女人高跟鞋的声音,两侧的病房门齐刷刷的打开,每个病房的门口依稀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人影,他们身后的墙上映着整齐的点滴架的影子,就好像一排绞刑架。
解下绑着床位连接处的铁丝,这些都是他刚进来的时候打量好的,波丽轻车熟路地开了门,他不太明白罗医生为什么要骗他,但是他觉得这些小伎俩要困住他还真有点难。
波丽背着陈安思直奔电梯,电梯的数字从2楼跳动着到1,他直觉是那罗医生要下来了,随手找了个电梯边安全栓里的斧子,在手里颠了颠,守在电梯口。
果然电梯在负一层的时候就停住了,电梯门缓缓打开,波丽贴在门的一侧,用斧头把就照着罗医生后颈就敲了过去,看着他倒在电梯门口。
波丽缓缓闭上了眼睛,耳朵敏感地听见外面的门关上了,他想强迫自己不要睡着,可是困倦潮水一般的沿着足尖席卷而来。
他动了动手指,强撑着,从裤子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个瓷片,这是他从c座跑出来的时候顺手揣在兜里的,他越是困倦越是自己的头脑越清醒,握着瓷片,沿着大腿外侧就割了下去。
几乎是瞬间,他感受到了细微的疼痛,周身的寒冷向他包裹,他开始清醒,波丽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暂时剥夺了感知能力。
从地下一层的平台一侧,有个短小的楼梯,下面应该是一层半,狭小的空间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忽明忽暗。
“医生,我是怎么死的?”波丽问道。
罗医生找钥匙开锁,一边嘴里吐出白色的雾气,让他意识到这里已经是冷库了,可是自己真的感受不到冷。
还没走出去多远,波丽就心神不宁地区掏裤兜里的证明,把写着陈安思的证明撕碎,把照片照片轻轻摘下,蹭了蹭,攥在手里,他讨厌这个恶作剧。
迎面一个小护士对着推车,一边掰着生理盐水,波丽想躲没躲过去,推车的轮子压过他的脚趾头,小护士跟没看见一般的径直走了过去,重要的是,波丽根本没感觉到疼。
“医生!医生!”波丽大吼着跑回去,之间罗医生抱着手臂,靠在办公桌上,两条腿在交叠着,似乎就在等着他回来。
“你已经死了,波丽。”罗医生从笔记上撕了一张,“编号kq2109,这是第三次写给你了,好好收着。”
波丽只觉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的腹部肌肉有点疼,如果我已经死了,那我现在是谁?真是搞笑。
还没等笑出来,波丽突然想到刚才让自己撕下来的证明,又突然有些怀疑。
开门进来的是个带着眼镜的医生,头发乌黑的,透过反光的镜片可以看见他精致的眉眼,嘴唇薄薄的微抿着,看到他露出个温柔的笑容,“你在这儿啊,我正找你呢?”
找我?波丽心里咯噔了一下,“你…你是?”
对方对上了他疑惑的眼神,从白大褂的上衣口袋掏出了个工牌——主任医师罗毅。
他以为一切结束了,最起码今天玩弄他的游戏结束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不过是他们人多而已。却没想到他以为的尾声,其实是故事的开头。
解了腕绳,松了松已经麻木的腿,天已经暗了下来。
波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被绑了多久,天气是没完全暖起来的春末,让他不由得有些尿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