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却被迎了进去,刚踏入门槛便听里面歌妓们吵闹,说华胥剑客居然真的来了红酥阁,而且还风流潇洒,出手阔绰,一口气点了十二三位姑娘作陪。
华胥剑客?江舒?点了十二三个歌妓?
林却瞬间感到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掐紧了,那些话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吐不出一个字来回应前来询问他的小厮。
想想那人初见时的轻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他才跟江舒厮混了几日,便把这些都浑忘了。
林却遭受连番打击,心情跌落谷底。
手里那支杜鹃花被冷汗打湿,花瓣蔫了一半。
刘师爷眯眼瞧了一会林却的神色变幻,并未戳破,而是笑道:“公子可有此人的消息,听闻他已往江南方向来了。”
林却定了定心神,摇头道:“没见过。”
刘师爷眼底闪过一丝精明,却没再追问,转向林父道:“大人,接下去的事情……”
林父语气一松:“却儿啊,进来吧。”
林却进去才发现,大部分衙役还有师爷原来都聚集在书房里,本来还算宽裕的房间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狭窄憋闷。
林却有点后悔进来了:“父亲,您是不是有正事要商议,我要不去偏阁等。”
她想起前两天青梅身边的侍女翠珠跟她说过,青梅这几日身体不适,她看了看楼上紧闭的房门,便以为青梅是去休息了,也没再多问。
但次日早晨,便发生了一件轰动德阳县城的大事。
红酥阁的青梅死了,就死在红酥阁内,而凶手是江湖闻名的华胥剑客,江舒。
青梅羞涩摇了摇头,将酒坛推开。
林却失望至极,将杜鹃花狠狠拍在桌上,起身离开。
江舒周身的一众歌妓都被吓了一跳,她们神情怪异地看着离去的林却还有他留下来那支杜鹃花,窃窃私语。
旁边一歌妓“噗嗤”笑了一声。
林却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问话的愚蠢,来这里除了狎妓取乐,醉酒闻歌,还能干什么?
江舒似乎喝醉了,他眨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清眼前的人,他晃了晃不清醒的头,拿起桌上剩余的半坛酒尽数灌下。
最后她微微叹口气,轻声道:“……他今天似乎不太对。”
林却往里走了两步,江舒身形懒散地瘫卧在矮桌前,看似左拥右抱,实则在低头饮酒。
越往里走,越能闻见浓郁的酒香。
林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江舒低着头,也没发现进来的不速之客。
旁边的古筝声突然停了,林却转过头,发现是姜婉晴。
他慢悠悠晃到了熟悉的地方,抬头一看,竟是县衙。
林却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真的走到县衙来了。
见见父亲也好,林却安慰着自己,从县衙侧门走了进去。
心脏仿佛被一把粗糙又坚硬的绳索捆绑住了,绳索在上面缠绕了好几圈,随着他上楼的步伐缓缓收紧,一点一点夺去他原本的呼吸,等他站在那扇歌声嬉闹不断的门口时,心在一瞬间疼到窒息。
林却推开门,触目便是里面香艳的景色,五六个身姿婀娜的歌妓温婉地依偎在最里侧那人的身边。
是华胥剑客。
夕阳西沉,街道的人家都点起了灯,杜鹃花在晦暗不明的灯火里失去了它本来的色泽。
林却失魂落魄地在街道晃悠,不知怎的,晃着晃着便晃到了红酥阁门口。
夜晚的红酥阁更加热闹,来往人群络绎不绝,里面的丝竹声悠扬泻出,吸引着过客驻足。
后面的话林却逐渐听不见了,他浑浑噩噩从县衙出来,摇晃着走了十几步,转过街角就是家门,但他却没有进去,而是靠在墙角愣神。
江舒……竟然是这样的人?
林却有点不敢置信,他反复安慰自己,但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在低语,告诉他这其实就是真相。
林父还没拒绝,旁边的刘师爷便开口道:“公子不妨一起听一听,你江湖朋友多,也见多识广,说不定有我们得不到的消息。”
林却不解,刘师爷便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林却定睛一看,心凉了半截,顿时冷汗直流。
那是一张还未张贴颁布的通缉令,画像上的人虽然模样陌生,但那半截样式繁复的面具却熟悉得可怕,画像底下清楚地写着几行字,“案犯华胥剑客江舒”以及他的罪名和悬赏金额。
与此同时,德阳县衙发出通缉令,以拐卖杀害少女的罪名重金悬赏缉拿江舒。
但更惨烈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苏员外家的千金神秘失踪,苏家人哭天喊地将江舒再次告上公堂。
于是,太平安逸了近十年的德阳县,顷刻间躁动纷乱起来。
“我们都先出去吧。”姜婉晴施施然走过来,“妈妈在外面唤你们,江少侠若有需要,会让小厮来叫。”
姑娘们不情不愿地起身了,好不容易能有一位风流少侠相伴,谁又愿意放弃此时此刻的良辰美景?
姜婉晴带着众人走出房间,等她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青梅没有跟上来。
“江少侠好酒量。”歌妓笑盈盈地贴了上去。
林却发现那歌妓正是上次被老板娘强行塞给他的青梅,之前听岳瑶说这姑娘吹冷风病了,他本来还心存愧疚,今天看着青梅面色红润娇滴滴的害羞样,他那点愧疚感荡然无存。
江舒拿起旁边新拆封的酒坛,递给青梅:“喝两口,助兴。”
旁边的美娇娘们使出浑身解数,娇吟微喘,讨好着风流少侠。
林却蹲在桌前,敲了敲,冷声道:“江舒。”
江舒缓缓抬头,林却这才看清,江舒的双眼赤红,即便是隔着面具,也能看到底下那双眼睛通红的血色,林却心底说不出的一痛,他声音干涩:“你在这里干什么?”
姜婉晴神色黯然,比之前更加神伤,但她见到进来的人是林却时,眼睛亮了亮:“林公子,您是来找江公子的吗?”
林却点了点头。
姜婉晴似有难言之隐,三缄其口。
县衙里有些冷清,衙役们都不在,也没看见师爷,再往里走,隐约听见林父的书房似乎很吵闹。
林却站在书房门口等了一会,里面突然传出林父震怒的声音:“谁在外面!”
书房门口的小厮颤巍巍道:“大人,是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