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身后拖动成一条直线的长尾巴似乎是在告诉慕修寅,不要着急,它早有准备。
慕修寅心神一敛,一刀挥出。
而昴君也拼着同归于尽的觉悟朝慕修寅的胸膛刺出长剑。
慕修寅一个闪身,躲开昴君一招狠厉攻击,披风系带断裂,那件披风就此脱落,露出地下那一身单薄又诡异的奇装异服。
慕修寅一头微卷的银色长发就被绑成高马尾束在身后,无论是束马尾的金冠还是他手中的刀都是耀眼的金色。
他看着全然不像是个会以死相搏的武者,每一寸无不精雕玉琢,金贵的宛如某个异域国家的王子。
“居然还敢来!”
昴君丝毫不怵他,也拔出剑来应战。雪豹站在山壁上看向那一片已定的战局。它抖了抖耳朵,目光悠远看向某个平静的方向。
——有大批军队正朝这边赶来。
“把他带走,我要当着所有叛军的面,将他——凌迟处死。”
“被你们杀死了!!!”
癫狂的疯子重整旗鼓再度一刀挥下,卿离手中剑硬生生抗下,却不敌慕修寅的力气被生生切断。
卿离想退,无数藤曼从他脚边钻出将卿离从脚到脖子捆的结结实实,慕修寅抿着唇,染血的唇角挂着诡谲的笑意。
眼中是浓稠的化不开的恨意与戾气。
“呵~我才——不要什么原谅呢!”
青年缓缓仰起那张美的诡异扭曲的脸,同那嘶哑的宛如哭音的声音全然不同的神情的脸上,是癫狂的绝望与再无期待的孤独。
是我,都是我...我好恨!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的优柔寡断害的他们为我而死!!!
为什么会有卿这个令人厌恶的姓氏!为什么总要在他以为一切快要结束的时候又从他身边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要这么逼他!
瞳孔一缩,瞬而浓稠的红迅速扩散,慕修寅抬手,男人的手却从他眼角滑落,重重的砸在地上。
慕修寅的手僵硬的停顿在半空中,他依然有种如置梦中的荒谬感。
一个不可能死的人为了他而死了...
流出的泪水的温度原来与血是一个温度的,好温暖啊,就像你怀抱的温度...
对不起呐,我恐怕...没法再保护你了!
或许,没有我的保护,你才能真正获得解脱吧...
不甘心——再也,看不到你的脸。
你的一切不幸由我导致,最初欺骗了你,如今...我却已爱你的名义再度欺骗了你,骗你为我诞下一个你并不想要的孩子...
那个时候,你也只是个需要爱惜的少年啊!
君侍带头举起弯刀大声嘶吼着朝对面的叛军冲去。
巨兽雪白的肚皮在叛军头顶划过,巨兽以不可思议的弹跳能力落到叛军之中,慕修寅一刀击出砍断对方帅旗。
又是几个凌空弹跳,慕修寅顺手收割了几颗人头,他落在一处断壁上,五指朝着叛军方向张开,只听见令人牙酸的破土声,数不清的绿色藤曼从被冻结的黑色土地之中钻出。
“对不起...”
对不起...我曾经如此自大,自以为能改变你不幸的人生。我以为,我从未来来到你所在的这个世界。
我熟知你未来的一切...
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
“不要难过...”
明潇抬起染满鲜血的手,轻抚青年白的快要透明的面颊。
“闭嘴!你胡说...”
青年的声音有些颤抖,慕修寅的眼瞳不断转的更红,如今已经成了近乎黑色的暗红。
明潇看着面前因他要死而心受剧创的人,若自己不曾醒悟,还是那副混账做派,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失去过一个,多么好的孩子。
明潇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睛平静的看着他。
“我欠你的,这一下,彻底还清了。”
慕修寅抿着唇不说话,手掌按在他的伤口周围替他止血,明潇却是摇摇头。
慕修寅全身心都灌注在自己手上的刀上,所以在察觉到不对时立刻偏了刀锋,但昴君却是去势不减。
噗呲——
热血飞溅到脸上,昴君的面容有一瞬的怔愣。对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不让他再拔出剑去伤害慕修寅。
粗短壮硕的四肢无声有力的踩踏在战火的焦黑废墟之上,身上皮毛跟周身的山体融为一色。
巨兽平甩着长长的尾巴,野兽特有的低哮带来阵阵压迫感。
“喵嗷哦——————”
“阿寅!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慕修寅不应他,手中刀势愈发凌厉。
眼见就要拼个两败俱伤之际,一道黑影闯入挡在了两人之间。
事实上,他手中刀之锋利,却是无人可抵。昴君也不过沾了他一只眼尚不便利,然而随着慕修寅的适应,真心想要夺取他的性命,昴君也感到了不敌。
眼见着大部队的援助就要来领,恰在此时,一直守在断壁上的大雪兽突然仰天长啸,轰隆隆大雪降临,雪兽脖子肚子上长而厚的毛毛也因方才用力的咆叫而微微颤动。
用着跟它体型既然不同的敏捷,雪兽几个起跃便消失在了那个援兵会来的方向。
绑在脚踝上的金镯抖动,在每一次打斗之时都会发出清脆的铃声,而随着这阵阵摄魂的铃音,意志不够坚定的纷纷脸露迷离微笑停止了攻击晃晃悠悠站在那,甚至扔掉了手中的武器。
昴君眉心狠狠蹙起,扭头冲那些受慕修寅摄魂术所害的将士大吼。
“都堵上耳朵,别听他铃声,别跟他眼睛对上!”
拼尽全力挣扎,藤曼却如同捕食的蟒蛇缠绕的愈紧。
锵琅一声,手中断剑跌落在地。
慕修寅单手抱着明潇的头颅,赤足踩着漆黑的地面走到卿离跟前。暗红的瞳不带任何感情,他压低眉峰,一身白的他沐浴在鲜血之中,却再不复昔日的圣洁慈悲。
顿时由拇指粗细成长为成人大腿粗,它们朝着四方而去,在乱军之中横冲直撞,装伤战马跟成片的重甲兵。
“圣君威武!!再——战——”
战局因慕修寅的加入而一面倒,慕修寅从雪豹身上一跃而下,他手握长刀在人群之中杀出一条洪流,直直朝被重重保护的太子而去。
“哈哈哈~既然你们都骂我是暴君,我就成全你们!成全你们!!!杀——杀——统统杀光你们——————”
刀子挥落,挡在太子跟前的将军被一个个砍倒,卿离冲上来一剑逼退已经不正常的慕修寅。
“没有人爱过我!!我的父亲抛弃我!我的母亲抛弃我!爱我的人都死了!都死了——————”
——好恨啊!!!
他握住手中刀朝着男人的脖颈狠狠砍下,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慕修寅缓缓站起身,单手抱住那颗头颅,宛若那是他仅剩下的。
一个他曾经最恨,也是曾经试着去爱的人...
奶兄死了,菲珀也死了...都是因为卿氏,因为卿氏的血脉...因为他的天真,他的退让,他对卿离的不忍,他对流着卿氏血的太子的不忍!!
若是...我一早便斩草除根会如何?
哈哈!真可笑,我一直拒绝的那个人,却从没了解过,原来我最瞧不起的那个昏君,才是真正能救你脱离苦海的人。我却把这一切搞的一团糟。
阿寅,对不起。求你,好好活下去,活下去赎完你的罪,活下去,回去见你的母亲。
男人的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要说的一切最终也只化为一句“对不起”,消散在这充斥着硝烟味的战场上。
我逼的你无处可去,我在你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却已那种方式,再度狠狠背叛了你。
明明,宁可死亡,你也不想再见到任何背叛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的参与,原来才是真正导致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罪因。
是我的错,统统都是我的错。无论是那个贪婪愚蠢的明潇,还是那个来自未来的我...
好不甘啊!不甘心,就此离开你。
“你该死在我手里!你的命是我的!你对不起我!”
慕修寅凶恶的低声命令着,那一句句讨伐的话语里却无非是那一句“不要死”。
“阿寅,放下仇恨吧,不要再恨...好好,爱自己...”
那个近乎诅咒的判决...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若因利用,即使慕修寅长的再美,他也只因皮相而爱他、迷恋他、满足他。
当自己真正了解到这人的心意有多么的难能可贵时,他才会真的怜惜他。见他有危险,才会在那一刻,放下了龙族的自私,舍身替他挡下那一剑。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反正,你不也是很恨我的吗?”
“我恨的是明潇,不是菲珀。”
“明潇是我,菲珀也是我。”
“父皇...怎么会是你!!!”
太子愤恨的抽出剑,剑刃割破明潇的掌心,慕修寅一掌打在还想劈过来的昴君肩上,他伸手一接扶住替他受了这一剑的人。
“菲珀?”
尖利嘶哑的长啸刺破夜空,慕修寅一手抓着巨兽背脊上的长毛,一手拎着长刀稳稳坐在在陡峭山崖间来回跨越穿梭的雪豹背上。
他一只眼依然缠着绷带,在夜色中,他那一身层层叠叠的白色,刺目打眼。
带兵纠缠的君侍看到那身熟悉的装扮跟他们尊敬的神兽,本疲乏至极,此刻再度燃烧起熊熊战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