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觉得你有义务要告诉我什么事情。”顾青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缓,“但是我想让你好受一些。”
……
牧浅缓缓地开始讲起以前的事情。
牧浅一向不做炒菜,所以他一直没觉得只用电磁炉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现在想来,他不用,他弟弟不用,是因为他们没有太多厨房经验,而牧浅明显是一个很喜欢做菜的人。
“因为灶台不好清理。”牧浅笑着说,“我没有严重到看到火就会犯毛病,也没有很讨厌。我还是能分清某一场火和所有火的区别的。”
“发生了什么吗?”顾青墨问。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他还不认为自己的话对牧浅会有什么影响,现在这份确信却开始动摇了。
他想要知道,他想要知道怎样才能帮到牧浅,他想要确定自己不会做出让他想起痛苦往事的事情,他想要让他说出来,让他减轻些内心的负担。
“今天的事……”
“萨夏。”
“你是在夏天遇到他的?”
“浪漫吧?”牧浅笑了,“他是我的仲夏夜之梦……这样。”
“我们循序渐进。”牧浅也轻声说,像是在告诉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这已经是我说的最多的一次了,我的心理医生都没把当初的细节逼出来。”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顾青墨轻声说着,关上了床头灯,“睡吧。”
牧浅闭上了眼睛。
“他是改变了我人生的人,是他把我从虚无中解救出来,那从此以后,无论遇到的是人性之恶还是人性之善,我都能欣然面对。但是不只是这样。”牧浅颤抖着说,“他不想死。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痛苦的哀嚎,他的乞求,还有火焰的炙热和刺眼。那把斧头……”
牧浅抖了一下,捂住了嘴,堵住了呻吟声,“我不行……我没有办法……”
牧浅看上去要崩溃了,顾青墨紧紧的搂住了牧浅。
没有激烈的肉体的交缠,没有长时间的前戏和道具,也没有疼痛,没有调教也没有任何插入。
对他这样已经被调教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节的人,他甚至一度觉得,插入对他来说已经是性爱的一个必要条件了。但是尽管几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依旧体验了最畅快的一次性爱。
和牧浅依偎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幸福过,这么快乐过,快乐的甚至如果不强忍着马上就会笑出来。
“不是你的错。”顾青墨轻声说。
“嗯。”牧浅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很久没有说话。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亲人哭喊的声音,不会忘记她们仇恨的话语。‘都是你的错’,她们说。
都是我的错。我一直是这么相信的。是我主动去挑衅他们,是我主动表白,是我带他去的那个仓库,也是我带他去挑战的我们城镇的传统。最后造成这些的,只有愚蠢的错误,人类的冷漠,还有一些人的固执。
因为她们的憎恨,我什么都没有带走。最后唯一留下的对那场夏天的梦的记忆,只有你上次看到的那个u盘里存着的数码照片,还有那个小盒子。”
我一直以为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但是在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之后,他告诉我,他也是。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会在小镇的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见面,我们会一起闲聊自己的梦想,闲聊遇见的有趣的事情,我会告诉他我们城镇里又有什么不懂事的人做了什么残忍的事情,然后他会笑话我,说我曾经也是一样的。然后我们会一起闯进小镇里大闹,催眠老鼠上街游行,穿一些奇装异服去在街上摆一些奇怪的造型。我们不想改变那里的人,但是我们想让那个地方更加多彩一些。
显然,我们都低估了那里的人残忍的程度。”
住在帐篷里的人有一个老爷爷,特别喜欢动物。大到山里的野猪和狼,小到城市里的老鼠,他都认得出每一只,取了名字,讲得出每一只动物的习性和物种特征。有一个姐姐,特别喜欢一切化妆和服饰相关的东西,她负责给每个人制作日常的衣服和戏服,表演的时候给大家化妆。有一个唱歌跳舞特别厉害的哥哥,还有一个喜欢园艺的奶奶。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人可以从艺术和美中获得快乐,可以在人和人的支撑中获得温暖。
那是我过的最快乐的一个夏天,每一天我都能学到新奇的东西,每一天我都能体会到从来没有的感情:快乐、温暖、激动、无奈、悲伤。还有,爱情。”
顾青墨忽然想起来了,牧浅曾经提过,他的初恋。在他14岁的时候。
他一直以为牧浅是在一个温暖的环境里长大的,他会提起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嘴角和双眼中永远带着温柔和雀跃。他一直以为,牧浅可以在父母离世后继续做一个这么温柔的人,是因为父母严苛但是温柔的养育。
“我一直是这样的人,一个冷漠的,幼稚的,和任何美好的东西不挂钩的人。一直到我14岁的那年夏天。
我们小镇每年夏天都会有外来者,类似于旅行商人,又类似于马戏团。我们小镇的人一直很讨厌这些人,我也很讨厌这些人。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就会去他们住的大帐篷搞破坏。臭鸡蛋或者烂菜叶,有时候如果能发现老鼠或者死猫我也会扔过去。帐篷里有一个老爷爷很喜欢动物,所以如果他看到死掉的动物会有很大的反应,我就会很开心。
“会害怕吗?”
顾青墨轻轻的点了点头。
“真可怜。”牧浅温柔的说。
“我住在一个很小的城镇了。你知道小城镇,每个人都很保守,所有人都保卫着这个城镇固有的价值观。我们的的小镇恰好不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地方,每个人都秉承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信条,人和人之间没有关心,没有友善,所有人都只是实现自己利益的工具。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地方,我也一直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在一个教育系统都被这样冷漠的想法统治的地方,我想不到我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我不会关心他人的苦难,也不会在意他人的求助。甚至,”牧浅有点不敢说,试探的看了顾青墨一眼,“我会以虐杀小动物为乐。我没有觉得我的做法不对,因为没有人觉得我做的不对。”
顾青墨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惊讶,只是给予温柔的鼓励的眼神。
牧浅沉默了。尽管在昏暗的小床头灯下,牧浅的双眼依旧漆黑的可怕,双眼像是凝视着深渊重的地狱一般。他的眼神中有冰冷,有动容,有痛苦,也有脆弱,让顾青墨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其实应该告诉你的。”感觉到顾青墨的拥抱后,牧浅忽然回过神来,因为屏气了许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是我会怕。我觉得我到现在还没办法面对,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牧浅露出了苦笑。
“嗯。”牧浅说。
“我以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你从来没用过灶台。”
他一直以为牧浅只是嫌麻烦,觉得不好清理。
他有一瞬间甚至都不记得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还被愧疚充满,想要松开握住牧浅的手,让他去寻找值得他的人。
随着大脑逐渐清醒,之前的回忆也渐渐涌现了出来。
搂住枕边的人,看着牧浅明亮的双眼,他知道尽管经历了很多,牧浅也没有什么困意。
“如果他只是死了就好了。”牧浅没有意识的喃喃。
等逐渐听到牧浅呼吸平稳了,顾青墨才想起什么了似的,说,“对了。”
“嗯。”牧浅点了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顾青墨轻声说,“我想帮你一起记住他。”
他可以选择只是告诉自己那个美化过的版本,但是他在强迫自己说出真实发生的事情,因为他不想对自己说谎。但是他也不想单纯的为了让他说出实情而痛苦。
“没事,你不用说了,如果你不能接受就不要勉强自己。”顾青墨轻声安慰。
就算是一个美化过的故事,仅仅是只言片语,他已经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牧浅经历的事情不正常,他想要帮他,但是他感觉到牧浅已经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许久之后,在顾青墨刚要说什么的时候,牧浅忽然开口,“刚刚是骗你的。”
顾青墨愣了一下。
牧浅叹了口气,“故事是假的。这是我能美化出来的,我最能够接受的版本。如果当初发生的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我想我现在已经可以放手,不再去在意当初的事情了。这样我就能没有负担的喜欢你。”
牧浅忽然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个里面是我第二天跑到火灾现场挖出来的一块舍利子。”
顾青墨跟着笑了一声才意识到牧浅说的是什么意思,拍了拍他的后背。
牧浅收起了笑容,蜷缩成一团。
顾青墨深吸了一口气,搂紧了牧浅。
他已经猜到要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后来警察断定说那场火是因为我们非法入侵自己导致的,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意外。但是那栋废弃的建筑太破旧了,仓库里的东西太多了,仓库又在地下,到最后我只能看着他被困在里面。他大喊让我快跑的声音很快就被火焰的声音淹没了。我在跑出来之后马上打了火警,但是他们不相信里面有人,建筑物附近没有着火点。那天晚上,我看着火一直烧,一直烧。
“是那个把你抓住的男人吗?”顾青墨带着笑意问。
牧浅点了点头,微笑中透着满满的欣喜。
“你要理解,我不仅是第一次恋爱,更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情感。我真的好喜欢他,我喜欢到可以为他去死,只要看到他我就感觉这个世界都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充满色彩的。他是给我的世界带来颜色的人。最幸运的是,他也喜欢我。
事情之所以发生变故,是因为在我14岁的那年,帐篷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一个……男人。”
一直以来,帐篷里的人都只是默默忍受一个夏天短暂的敌意,然后离开,但是这个人却暴脾气的很,又没有忍耐力又自私,而且还很暴力,所以我搞破坏的时候很快就被他抓住了。
他问了我的名字,询问了我做所有事情的理由。我告诉他,我讨厌人群,讨厌每天聚在一起唱歌跳舞的人,讨厌这些虚假的友情。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只有自己罢了,其他人给你带来的不是背叛就是伤害。然后他竟然直接就把我绑架走了,我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直在他的破帐篷里被他们奴役,所谓的‘体验他们的生活’。
每次牧浅像这样,声音里带着盛满的,甚至溢出来的温柔,像对待不懂事的小动物一样抚摸着他,对他露出包容的微笑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控制不住的欲望。
牧浅是个天生的dom,在性爱的时候,哪怕只是做出微笑这么简单的动作也会让他产生臣服的欲望。想要把自己的一切,从思想都肉体都献给他。曾经是为了忘记痛苦,现在,是因为想要幸福。
等最后躺在床上,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射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