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部位偏下腹,关思妶全身的衣物都被去除,绷带遮掩了伤口,藏不住渗出的血迹。
陆唯只敢看一眼,就觉得浑身都在发冷,他抖着睫毛继续往下看,盯着那条裸露的右腿。
健硕,也完好无缺,可在小腿外侧的肌肤上,盘踞着一道很长的疤痕。是旧伤,似乎被利器刺中后,又被用力撕拉,几乎有一指宽的面积,从脚踝以上蜿蜒至膝盖下方,贯穿到了另一侧。
后续的事似乎有人安排妥当,陆唯像具行尸走肉,被众人推着转移到住院部顶层,等医生和护士相继退出后,他才缓缓走向病床。
“小宝。”乔书香搬来了椅子,声音放的很轻。“坐这里吧,地上凉。”
从始至终,陆唯没有哭没有闹,甚至不曾开口说一句话,他点了点头,上半身依然趴在床边,盯着尚未苏醒的男人一动不动。
陆唯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耳鸣了,觉得自己被深渊吞噬,太阳穴在突突的跳,还有东西钻入脑中疯狂撕咬。
地狱的烈火在体内燃烧,下一瞬又坠入冰窟,无数利刃刺向心脏,周而复始的煎熬。
“小宝……”
赵功僵直着后退,没人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的怪叫声,犹如见到了恶鬼。
陆唯在变故中丢了魂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到关思妶身边,他染了满手的鲜血,盯着那把还插在腹部的匕首,只感到天塌了一般。
“先生……”藏有陆唯恐惧的手机已变成粉碎,被放在了他的掌心中。“拿好它,先生害怕的事,我永远不会让它发生。”
那天发生的祸事太突然,让所有人始料不及,陆唯更是想不明白,赵功为何会如此胆大包天,他和餐馆老板娘是被高胖子抓奸在床,就算怀疑是自己散播了流言,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极端举动。
陆唯脑袋里乱成一团,只能朝好的方面想,赵功本就是无赖,也许只打算言语恐吓罢了,阴差阳错才误伤了关思妶。
然而,事情的始末并不如想象中简单,这次事件不单单是持械伤人,竟然还牵扯到了一桩命案。
“先生。”关思妶拉住他的手,力道虚弱的握着。“你还生我的气,不想和我说话吗?”
陆唯动了动唇,过了很久才开口,嗓音哑哑的。“不知道说什么,一发出声音,感觉胸口很痛。”
微红的眼眶,看人时眼尾稍稍下垂,是满怀忧虑的小动物。
天边泛起微光,在渐渐驱散黑暗。
关思妶睁开眼眸,看到了最想见的人,他勾起笑容,似是无比欣慰。“先生哭了?”
床边的人并不回应,面容憔悴,瞬也不瞬的和他对视。
三人隔着几米距离,陆唯并未看清屏幕上的内容,但他仍然被吓到魂飞魄散,脑袋嗡的一声炸开。
他想起了曾经被关思妶偷拍的经历,那些不堪入目的性器官照片,摆出淫荡姿态的性交视频,仿佛重回当初被要挟的日子,逼他发疯,拽他进入地狱。
“不要!不能发!”
在陆唯的记忆中,关思妶腿部并没有伤疤,唯一的可能是自己回到小镇以后,在分离的一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敢问,也不敢深思探究。
伤疤早已愈合,只留下表面丑陋,但陆唯很清楚,无论关思妶平日伪装得再好,他的行走功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陆唯枕在健硕的小腿上,指腹一寸一寸的抚摸疤痕,脸颊轻轻挨蹭,忽的落下一滴眼泪,却始终没有哭出声,就这么一直闭眼流泪。
乔书香陪了片刻后,拉着二宝默默离开,老爷子或许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这场事故,他需要回去稳住老人,免得再节外生枝。
病房里陷入寂静,静的让陆唯产生幻听,他忽然直起身体,对着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全神贯注的看了一会,却等不到任何反应。
陆唯目光呆了呆,朝床尾的方向靠近,似乎有些犹豫,顿了几秒才轻轻掀开被子。
乔书香抱着二宝坐在对面,他眼里噙着泪,差点被从未见过的可怕场景吓杀,想安慰陆唯,却见他面色煞白,染了血的双手如同发病,颤抖的极度异常。
乔书香不敢再出声,拼命忍着恐惧,不去回想那细思极恐的一幕。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手术室指示灯终于熄灭,陆唯猛然起身,从头到脚被冻结般僵硬,他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和医生交流,从对方如释重负的表情中,得知危机解除。
“紧急伤患!”
“一名男性腹部创伤,大量出血!”
嘈杂的人声,错乱的脚步,伴随救护床迅速移动发出的刺耳噪音,一切都扭曲成噩梦旋涡。
关思妶心里一片柔软,轻声说:“我做了梦,梦里的先生把我搂在怀里,很温暖。”他顿了一下,有些羞涩的看着陆唯。“怎么说呢……就像我母亲的怀抱,其实记不清了,但让我很安心。”
将一个男人和自己的母亲相提并论,听起来荒唐又可笑。
陆唯却被深深触动,眼底流露疼惜,伸手将关思妶搂进了怀里。
关思妶又问:“先生一夜没睡?”
何止一夜,整整两天,陆唯连眼睛都没合过,他心里装了千言万语,却只是摇了摇头。
异瞳黏着陆唯,看他忙前忙后,一会端来水杯,一会拿来干净毛巾给自己擦脸。
突然,陆唯的嘶喊戛然而止,随之响起了乔书香的尖叫声。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关思妶扑过去抢夺手机,砸向地面后猛力踩碎,但他同时被赵功刺中,连还手的余地都失去,直直跪倒在了地上。
尖叫和惊呼声越来越多,躲在店里看热闹的路人,被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恶行震惊,有人报了警,也有人开始叫救护车支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