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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疯狂(车)(第1页)

孜特克用那衣襟遮了遮自己的脖颈,那儿的奴字若隐若现,他见遮不住,讽刺地咧了咧嘴。

他前往柴房,从遮掩的柴火堆中,他找出油纸包着的弓弩,那是从前他为了带赫祖出逃放在那儿的,那弓弩不大,妥善收置能藏于成年男人的胸襟中。

孜特克试了试,那弓弩在他手中发出铮地一声,不远处的墙上登时滚落下几块碎灰,他抬眼望去,墙面出现了根箭弩,孜特克前去查看,见那玩意硬生生地嵌入墙面一寸深。

他没有办法忽视自己内心的痛苦,他想起自己弟弟,想起玛尔罕,想起赫祖,想起刺青,徐羡骋像是一只贪婪的兽,将他从里里外外啃食,吞骨吸髓,不给他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把什么都给了徐羡骋,却仍然喂不满对方,他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论是时间、情感、乃至身体,徐羡骋索取的,远远超过他能给的。

孜特克怔怔地想,为什么他曾经会那样心甘情愿地去给予呢,他回忆起来,过去这孩子将自己从那阴霾的地窖给拯救出来,为他的乏善可陈的晦暗生活点缀了许多光彩,却又在一切往着好方向走的时候,将他刻上那个奴字,亲手推他入那深渊。

孜特克又忆起了徐羡骋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徐羡骋温柔甜蜜地说爱他,嫉妒痛苦地威胁他,命令为他刺青,夜晚对着他悔恨地流泪,孜特克觉得徐羡骋是淬着毒液的蜜糖,他品尝过后,甘甜到了心里,良久,才发现已经无药可救,只有剐掉糜烂的腐肉,经历钻心痛楚,也许才能求得那么一丝生机。

孜特克没有办法再去原谅了,他觉得自己浑身像是被抽掉了了筋骨一般,失去了力气,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玛尔罕说得对,徐羡骋和他注定走不到一起,每每想起自己所经历的,孜特克便无法按耐住心中异样的情绪,曾经他也许是过于在意了,他极珍视这段感情,小心翼翼地供奉着,连多翻弄思量都不肯。

当他发现不对劲时,发现这关系里头早已沾满了虱子,一片狼藉,无论再怎么遮掩,他也设法说服自己去忽视这些,直到徐羡骋亲自用匕首,将那锦缎划开血淋淋的伤口,强迫着他看。

徐羡骋想到孜特克可能会死,浑身便惊惧得发抖。

“大胆,行刺朝廷命官,封疆大吏,罪该万死,给我拖下去——”有一书童打扮的人这么道。

登时有几个护卫打扮的上前,欲拖走孜特克。

成天被关着,孜特克觉得烦闷,他会些木工、编草之类的杂活,偶尔会给这小孩做些小玩意,逗这小孩开心。

他有时候会想起徐羡骋小时候,徐羡骋长身子晚,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孩模样,虽然瘦,但漂亮又乖巧,望着孜特克的模样崇拜极了——孜特克从前觉得徐羡骋是世上最讨喜的小孩,当时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孩子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想起徐羡骋现在的模样,忆起徐羡骋在他面前哀求、嫉妒、威胁,他悲哀的同时也觉得不解,内心隐隐作痛。

“……来者何人,莫非是徐大人指使的不成?”

“和他没有关系,”孜特克用羌语道,他明知叶知章会说羌语,“我这是为了玛尔罕,特地来了结大人的。”

叶知章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孜特克口中的女人,恍然道,“原来如此。”

徐羡骋目眦欲裂,“滚出去,没听到吗?”

没人听他的,都看向叶知章。

叶知章微阖上眼,让他们下去。

徐羡骋望着那刺客的侧颜,喉咙里发出可怖的惊叫,“孜特……”

面对涌来的人群,孜特克用弩机挡了几下,身上挨了两下,衣裳被浅浅地划开,头巾被刀挑去,露出一头鬈发,他垂着头高耸的眉骨在眼下投下阴影。

徐羡骋扑了上去,将孜特克死死压在身下,替孜特克挡了一刀,他牙齿打着颤,浑身发着抖,对着身后持刀涌上来的护卫厉声道,“都给我滚出去——”

菜肴中有一道烤全羊,香气扑鼻,一位奴仆弯腰切着那羊的肚子,为他们分羹。

徐羡骋本来没心思管这些,余光扫到切肉那人,对方裹了头巾,看不清脸,背影又实在眼熟,徐羡骋心中一惊,迟疑起来,下意识地拧起眉毛。

叶知章还欲说些什么,一旁那奴仆手顿了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烤全羊的肚子中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器具,一个翻手抬起弩口,蹭蹭两下向叶知章射去。

徐羡骋坐在宴客厅的右位,李瑚坐在主位上——自从他唯一的姨母走了之后,即便在这个年纪,他也发现了,这偌大的西域,竟无人给他依靠,这位小世子便沉默了很多。

徐羡骋没有心情去观察这小孩的伤春悲秋,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厅堂左位之人。

叶知章坐在桌前,估摸着是饮食不得他的胃口,吃得很少。

孜特克几乎半个月没和徐羡骋说一句话。

徐羡骋的心难受得要命——他再不怕死都知道不能在玛尔罕死后犯浑,他没这个胆子,若真是做了,孜特克真的不会原谅他的。

只是他心里实在难受,感觉有匕首在一下下地割着自己的脏器,钝痛到了极致,就麻木了,有着些解脱般的畅快。

孜特克深吸了口气,他剃了须,为自己带上头巾,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王府里的普通汉人仆从。

孜特克等了一会儿,算了会儿时间,来到了院里的高墙前,抚上墙面,摸上那几个自己凿了许久的落脚点。他的手指使劲,手腕处青筋虬结,踩着那墙,结实的背腹使劲,下盘一蹬,从那墙翻了出去。

他在高处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后,抄了条小路出去了。

孜特克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心被压碎了似的,院落的墙壁向他包围,逼仄得让他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事已至此,孜特克对未来没有什么期盼,他不指望和徐羡骋继续生活了,隐隐约约有那么些念头在他心中环绕,就连他也弄不清那些是什么,只能感觉到在一团迷雾中,某些注定的事物离他越来越近。

孜特克起了床,他用牛筋束了自己纷乱的鬈发,给自己套上徐羡骋的亵衣,装成汉人的模样——徐羡骋和他身形其实已差不多,只是脸长得秀气,脖颈修长,乍看起来没有他结实。

——孜特克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欺骗自己,徐羡骋早就变了,而他们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孜特克又想起了玛尔罕,爱上玛尔罕的时候,他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愣头青,那段感情过于纯粹,在他记忆里,玛尔罕始终是那个在月光下跳舞的小姑娘,他始终对玛尔罕有愧,心里抵触去回忆那段日子,仿佛那样便能减轻自己的痛楚与自责似的。

相较之下,徐羡骋的一切,在他心里则过于鲜活,对他的伤害也更大。徐羡骋的痴嗔、天真、愤怒、嫉妒、仇恨、刻薄,一切模样都历历在目,孜特克觉得很累,他第一次如此用尽心力去爱一个人,他爱徐羡骋幼时的依恋脆弱,努力去包容他的占有嫉妒,设法理解他的仇恨痛苦,光是这些花费他太多力气了。

怎么会有人能一步错、步步错,把事情变成现在这般无可挽回的地步呢?孜特克想,他记得自己曾经是那么爱这个小孩,晚上望着徐羡骋漂亮的脸,觉得无比可爱心疼。

只是那段快乐幸福的日子在记忆里都变得遥远,像是打碎的琉璃盏灯一样,再回不到从前,即使那徐羡骋不认输,发疯似地去重新拼凑,被割得鲜血淋漓,还死不停手。

孜特克觉得疲惫,他想告诉徐羡骋,让对方停手吧,什么都回不到从前了。可徐羡骋总是太执拗,他脾气还是童年那个模样,即使个子抽长、退去少年的幼稚,也盖不住他的自以为是、幼稚妄为、嫉妒多疑。

“今日没有杀了你,”孜特克沉声道,“是我的错,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定不会放过你。”

徐羡骋怒喝道,“孜特克——你疯了?”

无人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四下叶知章的护卫占了过半,都手持刀剑,若是他们要杀孜特克,即使徐羡骋拼命也不一定能挽回局面。

徐羡骋心中更恨。

那些人都下去了,留下几个叶知章的亲信,挎刀伫立在后头。

叶知章伤得不重,简单地处理了伤口,看向护着孜特克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徐羡骋。

叶知章捂住了肩上的伤,从表情来看,他伤得不重,从指缝间汩汩涌出鲜血。

——他虽是个老人,但远不似看起来孱弱,徐羡骋发现他隐藏在宽大绣袍下的臂膀仍旧有力,线条远不似这个年纪老人该有模样。

“大人……这刺客……”那些人道。

叶知章往后微仰,闷哼一声,因多年从战场上历练下来的缘故,反应极为迅速,他掀翻面前的小桌,剩余的弓弩嗖嗖几声,牢牢地嵌入那竖起的木桌。

“抓刺客——”

外头的人也反应了过来,琐碎的脚步声响起,人群从四面八方地涌了过来。

“老身此番在西域,”叶知章道,“幸得诸位信赖,使我前线战事无忧……”

——自然是战事无忧的,自到了前线,玄机营便总是出工不出力,还有心思在西域搅混水,过得比那死鬼皇帝还滋润。徐羡骋脸色阴鸷,他看着这老鬼便心情不快,多喝了几杯,又给自己灌下一杯葡萄酒。

外头有人拍掌,从外头进来了几位仆从,低着头给他们换上新式菜碟。

——他痛苦地想,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但死人断不可能活过来与活人争,如此看来,他自嘲地想,活着还是比死了强。

孜特克被他软禁在屋子里,徐羡骋不让他出门,但愿意让他在院子里瞎逛,徐羡骋和孜特克一样,从前穷惯了,不爱住大屋子,习惯自己收拾东西,很多事情不爱让仆人来做。

家里就一个老厨娘,老厨娘带了个孙子,也是个小奴隶,没个正经名字,叫阿都,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虎头虎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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