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吉恰蹙眉,思量徐羡骋这话的意思。
徐羡骋虽是在世子手下做事,世子原有意提拔,但随着徐羡骋在狄恰所作所为传回前线,又有叶将军有意无意地暗示挑拨,加上前阵子徐羡骋护驾有功,虽说那皇帝半死不活的,但也让世子非常恼火,渐渐与徐羡骋起了嫌隙。
额吉恰不知徐羡骋是何意,“徐羡骋,莫要做出后悔的事。”
额吉恰挑了挑眉,“我是没想过孜特克的反应。”
徐羡骋哼了一声,“我确实不喜欢那小丫头,叔叔倒是心心念念着她……”他是真不喜欢想孜特克和那赫祖,越说越没趣,“总之,投诚之事,还请大人和世子殿下慎重商量。”
额吉恰颔首,“你下去罢。”
待他们确认赫祖离开,徐羡骋才问,“大人认为兀人会相信?”
“乞宥弥可能不信,但额尔齐玛多疑,怕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乞宥弥功高,额尔齐玛定是心有芥蒂。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乙那楼,诱使乞宥弥来犯,不是一箭双雕?”
徐羡骋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即使乞宥弥不来,也会在附近接应,若是他不来,在额尔齐玛那儿便多了一个话柄。”他去取烛台,用折子给烛台点上,青烟跳动着,
额吉恰阖上眼,什么都没说。
徐羡骋见孜特克的模样,便知道孜特克真的恼了,他回头望了一眼额吉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跟着孜特克去了。
“……你们都瞒着我。”待他们到了帐里,孜特克低声道,“这么大的事,不能和我说么?”
“怎么了?”孜特克问。
“——赫祖是暗探,”额吉恰道,徐羡骋几次试图打断,但他都没停下,“但我们已经设计擒获古里、赫尔鹰、采择等人,那乞宥弥在逃,但不远了,我已命人去追。”
孜特克神情一震,“……什么?”
他准备出帐营,却被人拦住,“大人,徐校尉吩咐过了,没到情急,是不会让您出去的。”
“我不会乱跑的,回头再和他解释。”孜特克道。
“请孜特克大人通融下,若是放走了大人,小人的日子就难过了。”
孜特克起床穿衣,“外头怎么了?”
徐羡骋起身给自己穿上胸甲道,“叔叔养伤罢,我出去瞧瞧。”
孜特克给自己戴上胸甲,徐羡骋回头给他套上,“护心镜,可戴好了?”
乙那楼是额尔齐玛手下的一位将领。
徐羡骋盯着额吉恰,他知道额吉恰在探那外头的赫祖。
若是赫祖传出了消息,所提到的将领极有可能会下狱,而他们这边十日左右便会有一场劫营。
这些天徐羡骋有心和孜特克生气,晚上憋着劲折腾孜特克,折腾得狠了,孜特克觉得穿裤子臀腿火辣辣的,他和徐羡骋抱怨。
徐羡骋笑嘻嘻的,“叔叔年纪轻轻的,怎么这就不行了?二十六七不正是如狼似虎的么?”
孜特克道,“那也经不住你这么弄,你这般没节制,到了五十来岁,站都站不起来……”
“叔叔真是好大的心,”徐羡骋笑道,脸色却异常阴沉难看,“我……”他低低道,“想把叔叔关起来,总觉得,若是不这么做,再这样下去,叔叔心就不在我这儿了。”
“浑说什么?”孜特克道,“我若是不想你,我急着回来做什么?”孜特克觉得再说下去又要绕回谁爱谁,谁更爱谁,谁欠谁多一点的争论上了,他争不过徐羡骋,觉得吵上一场又要伤筋动骨,“不说这个了,阿骋,今日是我做错了,下回叔叔会注意的。”
孜特克自从发现服软会让徐羡骋吃瘪后,道歉都特别痛快,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怪不得劲的,徐羡骋知道再胡搅蛮缠孜特克要烦了,他胸膛起伏着,神情又嫉妒又伤心。
徐羡骋眉毛一拧,神情嫉妒,又要开始发脾气。
孜特克忙道,“你怎么总和那赫祖过不去?”他道,“今日这洞被刮破了,我没多想,顺路遇到她就去了,之前来的一路上都是她帮着缝补的,”他见徐羡骋的表情,服软道,“今天是我没考虑好,不该这么做。”
“叔叔就这般让人看了去,赤膊着上身,”徐羡骋怒极反笑道,“叔叔是怎么想的呀?”
“叔叔什么时候手这么巧了?让我瞧瞧手,没少被扎罢?”
孜特克看要瞒不住了,叹了一口气,吞吞吐吐道,“赫祖缝的。”
徐羡骋挑眉道,“叔叔怎么不喊我缝?”
回去的路上徐羡骋还遇上了赫祖,瞅见这姑娘试图藏起自己手里的信鸽,他目不斜视地走了。
徐羡骋回到帐里,瞅见孜特克盘腿坐在床上,勾着肩膀,挑虱子一样,挑那衣服上的碎发胡茬。
“叔叔,”徐羡骋笑道,“这么多天了,还没挑干净啊。”
徐羡骋和额吉恰在帐里商谈。
本来是在讨论一些琐碎事宜的,那额吉恰突然打断了徐羡骋的话。
“那麦纡尔在军中的事情,你知道么?”额吉恰问。
徐羡骋道,“我可是惜命得很,只不过,哪怕额吉恰大人顶头换了人,或者,自己顶上了,我也愿意帮着额吉恰大人做事,”他笑了起来,状似无辜道,“大人,我刚刚说笑呢,别往心里去。”
额吉恰默然。
徐羡骋微笑着告退了。
徐羡骋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若是有一日,情势比人强,额吉恰大人,被迫离开世子,投诚他方,大人又会怎么做呢?”
额吉恰低声道,“属下自然是追随世子,永无二心。”
徐羡骋望着额吉恰,“是么?永无二心,这永字,恐怕是托大了,”他垂下眼,拍了拍额吉恰的肩膀,“大人,我们的情分,自护送小王子那日起,怎么也不算低了,若是到了那日,不管大人如何选择,望大人,多多念我们过往的日子……”
“若是擒获那小姑娘的族人,怎么办?”徐羡骋问。
“我知道你心意,这么待她,我心里也过意不去,”额吉恰道,“世子授意招降兀人将士,乞宥弥若是上钩,此番便可开个头。”
徐羡骋没说话,他划清界限道,“这是大人的意思,可不是我的意思,若是孜特克那儿不高兴,还请大人帮我解释解释。”
在那日严阵以待,也许可以擒获一些重要的人物。
赫祖的衣摆在外头一闪而过。
额吉恰对着徐羡骋挑了挑眉。
徐羡骋道,“叔叔还在养伤,我们觉得,不好和叔叔多说,让叔叔担心。”
徐羡骋解释道,“叔叔,这是额吉恰大人的主意,不是我的。”
额吉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瞒着你,”他拍了拍孜特克的肩膀,“这机会难得,所以没和你商量,之后再和你解释。”
孜特克好一阵没说话,接着,像是气极,猛地打掉额吉恰的手,“……属下告退。”
孜特克回了营帐,内心犹疑。他们的营帐在军中,且里三层外三层地严加防守,确实用不着出去。
天还未亮的时候,外头传来声响,孜特克往外望去,只见徐羡骋怀里揣着头盔,银甲上带着血,披头散发,额吉恰跟在他身后,头盔上头的白缨已经全被染红。
二人看见了孜特克,顿了顿。
孜特克见他神情,心里一动,“我就在这一带,不乱跑,你放心。”
徐羡骋飞身上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孜特克也打算去瞧瞧,他虽答应了徐羡骋这一阵子不掺和军中之事,但心里没当回事,还是决意去高处看看。
徐羡骋俊秀的眉眼里都是兴味,“叔叔说我站不起来?”
孜特克还想说什么,乍地听见外头喊声震天,混杂着马蹄叮当和铳响。
徐羡骋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心道,这么早。
“对了,你刚刚有什么要和我商量的?”孜特克问。
徐羡骋没好气道,“本来是觉着有,现在觉着不用和叔叔说也行。”
孜特克没说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臭小子,没见着还怪想的,若是见着了,又觉得徐羡骋耍脾气烦,他摇了摇头,继续翻自己衣领上的头发。
孜特克道,“男人被瞧了身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之前受伤了,若不是她帮着清理伤口,我还不能熬过来呢。”
徐羡骋表情变得很可怕,半晌才平复下来,压低声音道,“叔叔,若我和那额吉恰赤身共处一室,你不喝醋?”
孜特克茫然道,“这和额吉恰有什么关系?不对……我为什么要吃那额吉恰的醋……”
“你不是有事儿么,没去打搅你,”孜特克道,“再说了你那缝得和狗啃了似的,甩个胳膊就裂开了。”
“叔叔怎么拿去的?提着这衣服去的?还是去了那儿把衣服一脱,赤膊等人缝?”
孜特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孜特克嗯了一声道,“以后我剪头发,少来后面弄我。”
徐羡骋去抱着孜特克,“叔叔的背又宽又好看,我总是瞧得心猿意马的……”他有心坦诚,“那赫……”他看到孜特克衣服上的缝痕,“叔叔衣上这口子,是谁缝的,怪精巧的。”
孜特克一听他说话口气头就疼,“我自己缝的。”
徐羡骋一头雾水,“麦纡尔不是在……”麦纡尔还在狄恰城内。他突然注意到额吉恰在和自己使眼色。
徐羡骋瞅见帐营后漏出一角衣衫,他有些印象,是早上赫祖衣衫的花纹。
“……前日乙那楼传信回来,愿归附世子,只不过要亲眼看到麦纡尔还活着,才好谈接下来的事,十日左右便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