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了?”孜特克问他,徐羡骋慢慢平静了下来。
徐羡骋看起来还有些恍惚。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叔叔了,”徐羡骋想哭,又怕孜特克笑他,半晌咬着牙道,“那萨满还骗我,做法说看到你的魂魄了……我真该扒了他的皮,撕了他的嘴……”
孜特克自己眼眶也热了,“你酒醒了我们再说话。”
徐羡骋抱着孜特克,死死不撒手,他哭了很久,孜特克后面也听不清徐羡骋在说什么话,羌语汉话说得颠三倒四。
徐羡骋抱孜特克死不撒手,浑身抽搐着,孜特克几度觉得他得了癫疯,担心得想喊军医。
徐羡骋迷茫地抬起头,“怎么……”他眼睛瞪大,像是反应过来,“这是……”他声音大了起来,“叔叔?这是真的么?”
孜特克撩开上衣给徐羡骋看伤,“这儿伤了,你瞅瞅。”
徐羡骋瞪大了眼,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摸了摸那伤口,往后靠了靠,像是想把孜特克看清一般,“叔叔……”
孜特克觉得徐羡骋这段时间也是伤心坏了,他很心疼,“抱歉,错过了你的生辰。”
徐羡骋愣了一下,显然才想起来,“叔叔不在,便再没有人关心我的生辰了。”
孜特克默然。
“若是想探那赫祖,我有的是方法。我在想,兴许在我们这儿,也有额尔齐玛安插的其他的细作呢,不然那日他们劫营时,怎么对那皇帝的位置,一清二楚?”
孜特克道,“这还是不好,我看还是把她送去别的地方,让她打听不到消息,她就算是真的细作,若是传回了假消息,背上自己族人的人命,心里怎么过得去?”
若是像徐羡骋所说,利用一个小姑娘,孜特克心里非常不好受,尤其赫祖还救过他的性命。
孜特克早就习惯徐羡骋这般表现了,扯上其他姑娘,这小子哪次要是不酸气熏天,阴阳怪气,那可真是撞见了鬼,“这不是和你谈正事么?谈完再疼你……”
徐羡骋是真有心,“我是想和叔叔做那白日宣淫之事,”他的手在孜特克腰上摩挲,又向下,“叔叔伤得这么重,又瘦了这么多,屁股都没肉了,待叔叔好后……”
孜特克拍掉他的手,“和你说正事。”
徐羡骋闻言,浑身一震,眼睫震颤,怔怔地望向孜特克。
孜特克道,“阿骋,是我……”
徐羡骋眼泪滚了下来,低声道,“叔叔总是梦里来见我,让我空欢喜……”
“这次我回来,是因为路上遇见了赫祖。”孜特克把那赫祖和陈届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先生也在?”徐羡骋有些惊讶。
“嗯,刚刚来看你,你睡死了,喊不醒。额吉恰便带他们出去了。”
孜特克没说话。
徐羡骋觉得难堪又痛苦,恨自己的弱小,心痛孜特克的境遇,他始终没法面对自己和那姓陆一系的关系,想到孜特克此遭可能是因为自己,内心撕碎了一般地痛。
“叔叔……我难过……”徐羡骋道,“若叔叔是因为我受伤的……可我现在却什么都不能做……那姓叶的……”
“我……”徐羡骋想开口,内心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叔叔,那姓叶的,”徐羡骋道,“我怀疑是他这遭是因为我……”
“叶将军怎么会为你而针对我呢?”孜特克道,“他那般有权有势,比定西候还胜上几分,又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呢?”
“那姓叶的,”徐羡骋低声道,“与我有些过节……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叶将军?”孜特克问。
“是的。”徐羡骋想对孜特克说,但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内心顾虑甚多,“他不是个好东西。”
“是那御林军?”徐羡骋咬着牙道。
孜特克点了点头。
“我以为是我对皇帝动手的模样被瞧见了……”
孜特克哑然。
孜特克进了帐篷,瞅见徐羡骋蜷在角落里睡觉,一身的酒气。
孜特克觉得徐羡骋可怜,小崽子披头散发的,眼睛还肿着,俊秀的脸瘦得嘬腮,孜特克矮身去摇徐羡骋,徐羡骋半天不醒。
孜特克无奈道,“现在好了,”他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叔叔伤得怎么样,”徐羡骋问,“疼吗?”
“那日穿了护甲,”孜特克道,“里头垫了护心镜,否则……”他把事情说了一遍。
徐羡骋好久才平复下来,似乎是刚刚过于激动,精神紧绷,困倦之极,睡了一会儿,才悠悠转醒。
孜特克抱着徐羡骋,恍惚间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徐羡骋的日子,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在他怀里打颤,他想起身给徐羡骋擦把脸,又见徐羡骋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袖,指尖甚至有些渗血。
徐羡骋好半天才醒了过来。
孜特克笑道,“你要不要我给你一拳,打痛你,才相信这是真的。”
徐羡骋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他去摸孜特克的伤,又去摸孜特克的脸,被那胡茬扎得刺手,好半天想说话,却被自己的哭泣呛得说不出话。
“叔叔……你痛吗?”徐羡骋问他,“我心里难受,我想你……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心里受不住,实在受不住……”
孜特克愣了一下,内心酸涩,他笑道,“是梦么?你瞧瞧是不是……”
徐羡骋眼泪还是掉,他把脸埋进孜特克怀里,哭了许久,“总说这不是梦,可醒来你又不见了……”
孜特克摸徐羡骋,觉得这孩子瘦得后背根根骨条分明,徐羡骋还在往他怀里钻,孜特克嘶地一声,往后退了几分,徐羡骋拱着他的伤口了。
“叔叔不要再离开我了,”徐羡骋小声道,“我会发疯,真的受不住……”
孜特克嗯了一声。
徐羡骋没说话,心里是不赞成的,但也不想点出来,“叔叔心真软,我只恨我不是个姑娘,生得这般高壮,不能让叔叔怜香惜玉的,叔叔待我,若是有那草原姑娘的一半就好了。”
孜特克无言以对,“说什么混话呢。”
徐羡骋叹了一口气,“叔叔,我真想就和叔叔这么在一起,哪儿也不去,饿了就吃点东西,渴了喝点水,想做那事,便做了,现在还不如在龟兹的时候,虽然穷,但不担心叔叔走了……”
徐羡骋哼哼道,“那赫祖不是兀人么?依我看,那日你听到的,她和她哥哥吵架,不定是故意给你听的苦肉计呢,叔叔这般没心眼的,明知那姑娘来历可疑,还接她来帐营呢。”
这话说到孜特克心里了,“她……”孜特克小声道,“我觉着赫祖不是这种人……”
“她来也挺好的,”徐羡骋道,他的手在孜特克胸膛上的伤上轻轻地掂,“我们给额尔齐玛安的探子,放了几次消息,那额尔齐玛都不上当,我还在想大抵是被发现了呢。”
徐羡骋嗯了一声。
“赫祖的事……”孜特克道,把内心所担忧的和徐羡骋细细说了。
“叔叔见了我,不和我说些心里话,反而讲那小姑娘讲得起劲儿,”徐羡骋酸道,“我就好端端地在叔叔身前,叔叔还不疼我,闲心倒是多。”
孜特克没说话,看着徐羡骋流泪,心头思绪万千,此刻他也不愿意计较这么多。
“好了,”他对徐羡骋道,“我有话对你说。”
徐羡骋停住了,“怎么了?”
徐羡骋道,“他想扶持我,来控制西域……”他低声道,“我若不听他的话,就拿你来威胁我,我……我心悸得很……”
“为什么会选……”孜特克有些疑惑,只是看徐羡骋心悸而愤怒的模样,又不好去深究,徐羡骋现在太伤心难过了,孜特克有些不忍心,“你还是小心为妙,他这般权高位重的,若是与他为敌,我担心……”
徐羡骋恨得眼眶发红,“他这般对你,我受不住……我心里恨得要命……”
孜特克望着徐羡骋,他深邃的眉眼微蹙,又高又直的鼻梁下紧抿着薄唇,眼边的旧伤从凌厉的眉骨滑下,没入颊边的胡茬里。
徐羡骋内心不由得发酸,他想,失而复得的孜特克,若是因为自己……
“有甚么不能告诉我的吗?”孜特克沉静地望着徐羡骋。
徐羡骋心里隐隐有猜测,只不过一直不敢确定,此番孜特克一说,他有了七八分肯定,徐羡骋想起那御林军见到自己后的犹豫,内心越来越沉。
徐羡骋脸色狰狞,他意识到自己失态,缓上脸色道,“不是的,叔叔……我……”
孜特克问,“你知道什么吗?”
额吉恰咳嗽了一声,道了声先走便带人退下了。
徐羡骋被摇晃了许久,不耐烦道,“我不吃饭,你走。”
孜特克道,“你起来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