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听得元德帝鸡皮疙瘩直冒,心都快碎了。慕衡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只剩胃在一抽一抽的疼,他趴在榻边用蒙住的双眼“看向”元德帝。
“别走。”他喃喃,两行清泪从黑纱下滑落,即使是眼前人只离开一瞬也不愿意。
元德帝实在放心不下,一把握紧他的手安慰,吩咐外面的人端一些好消化的食物上来。
元德帝从未想过,慕衡会存在如此极端的自我厌恶,若不是他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接近慕衡听到他的心里话,他永远都会觉得慕衡就是个冷心冷清的人。
冷漠是伪装的表象,脆弱与自弃才是真实的内里。他承受太多,即使没有这场牢狱之灾,终有一天会把自己活活逼疯,逼死。
元德帝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把慕衡关起来,曾经他是多么渴望慕衡能犯下大错,让他能一举压制住内心那些泛滥的错误思想,狠下心来将他诛杀,以绝后患。
他道:“不,我不想出去,只要你陪着我,我一辈子不出去都可以。”
“那你郡王的位子?”
慕衡摇头。
慕衡他……垂下眼,元德帝眼神复杂注视着慕衡。
他似乎是喜欢上了每日折磨他的人。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元德帝伸手摸了摸慕衡的脸,压低声音哄他,“我不是不要你,你托我向陛下求情放你出去,这些日子便是忙此事。”
他轻轻捏住元德帝的手指,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皇帝做了几十年,太后仙逝后就没人喊过他的名字,可皇帝也不能直接对慕衡讲自己的真名,他现在可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宗正府里胆大包天的小小狱差。
“我名严肇。”
慕衡极不情愿哼了一声,发现自己挣脱不开钳制也就不动了,就跟一个破碎的木偶似的任由人提着他,自己轻声说:“皇父早就不要我了……”顿了一下,愈发凄切地说:“连你也不要我了……”
慢慢的,语气忽然变得憧憬,他咧开嘴角露出淡淡的容,微微仰起头,脸上洋溢出向往。
“我是个遭人厌的人,本就不该存于世间,既然你也厌烦我,那就让我走吧。让我就这样睡下去,我死了……死后的世界一定比现在好受许多。”
碗筷递上但慕衡并不接,只仰起头“望着”元德帝。
“我要你喂我吃。”他道。
元德帝无奈,挥手让匡富退出去,自己拿起玉制汤匙舀了粥喂到慕衡嘴边。慕衡接连吃了几口后抬起头,对他露出柔软的笑,脸上的表情不再凄艳绝望得可怕,仿若乌云散开后的暖阳。
可现在,他彻底下不了手,只觉自己对慕衡亏欠良多。
让他堂堂皇子之尊,竟然会对一个侮辱他的人低三下四,甚至是乞求他不要抛下他。哪怕这个人一次次对他施以暴行,践踏他的尊严。
元德帝放开手,想要立马起身下令命人将慕衡放出,但慕衡缠着他,不让他走,多说几句话就开始拼命干呕。
元德帝问:“那你尊敬的皇父也不要了?”
慕衡哽咽,“皇父……皇父他应该恨我吧,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永远消失,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反正他……”
“他大概会为有我这样的儿子失望吧。”话是这样说,可他的声线一直在颤抖。“我对不起他。”
听了他的解释,慕衡浑身散发出的浓浓绝望少了点,他稍稍提高音调,有些惊喜,“真的?不是抛弃我?”
元德帝点头。
“我只是宗正府的一介狱差,想要见到陛下,谈何容易。”刚说完,只见慕衡摇头,接着靠过来,戴着手镣的手腕细瘦,手指攀住元德帝的肩,蜷缩着将自己放入他怀中。
“严肇。”慕衡重复念着,若有所思。
听他说完,元德帝深皱起眉,太医起初说慕衡有心病他是不信的。这孩子接连遭遇打击都能承受得住,怎么就这几天就患上心病?
原来他不是这几天才患病,而是从小就有。只不过长久的监禁成了契机,让他有充足的时间自己胡思乱想。
而他,不知因何原因应该对每晚都来折辱自己的人产生了病态的依赖,甚至可以形容为是一种依恋,以致于二十多日不见,他就差点把自己完全逼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