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浑身无力,慕衡此举当然不为真的去死,顺势松手烛台落地,自己倒在一旁撕心裂肺咳嗽着,眼泪无声滚滚而流。
元德帝慌了一瞬,以为慕衡会害怕到语无伦次求饶,谁知他性格如此刚烈,竟然要自杀谢罪。
自己君主权威被挑战,慕衡极端果断的做法震撼元德帝,令几现杀机的薄情元德帝对他刮目相看。
“儿臣……儿臣……”慕衡俊颜躁红,咬紧牙关根本说不下去。要自己怎么说,说他放浪是有人故意下药陷害的缘故,认罪是自己放浪勾引了皇父。他拉不下面,实在说不出口。可他同样知道元德帝对待有罪之人是何种态度,如果不好好说话,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比生不如死还要煎熬一万倍的折磨。
前方一片灰暗,不见一点亮光,看不到一点生的希望。
古往今来,但凡是作为君主,尤其是十分有作为的君主都有一个明显弱点,那便是绝不容许有任何人或事脱离自己的掌控。一旦发生例外,天子恼怒的同时却会将之格外看待,那份另眼则为留给慕衡唯一的生路。
别说自己是他的儿子,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元德帝最不缺的是儿子。
一时间活下去的念头占据全身心的羞耻,已经没时间给慕衡再做思考,元德帝也已听见他醒了,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他强忍疼痛翻身下场,没时间为自己披上一件外衫,顾不上穿鞋,赤脚迅速来到元德帝看书的小案前,两腿一屈匍匐拜下,额头紧贴厚实地毯。
放荡的呻吟,肆意扭摆的劲腰,不断上挺吞吃龙根的臀……
他……他!他究竟在干些什么啊!
怎会?怎会!
而这个原因,不得不说慕衡此刻内心复杂,忽然发现这位自己向来无比敬重的皇父大概也是个沽名钓誉的虚伪之徒。
“让你闭门思过一月,想好怎么解释了?”元德帝身披狐裘,斜倚在凭几上隔着风吹起的薄纱幔帐观赏外面静湖雪景。
慕衡撂袍跪于冰冷地面,真诚恳求道:“千错万错都是而儿臣的错,儿臣愿意一力承担,只希望皇父能看在儿臣往日用心为朝廷办事的份上,绕过我的妻儿和府上奴仆。”
没错,他虽然从未在人前表现自己对皇位的意图,可不代表他不想要那个位子。以前是觉得自己希望不大,只能徐徐图之,尽力一搏。现在是站在风口浪尖,他不选择也必须做出选择。
希望这一步是走对了。
很快,来自宫里的宣召验证了他的想法,同时给他的还有堪比屈辱的惊讶,以及惊讶苦恼后绝不可放手的机会。
自从那日被皇帝赶出皇宫禁闭府中已过去一月有余。那天后慕衡生了场病,几日高烧不退,恍惚以为自己没有死在宫里,而是倒霉到差点病死。
慕衡不知道那媚药副作用猛烈堪比剧毒,加上被元德帝里外折腾那么久。天气冷,他不小心患上风寒,幸好年轻身体扛得住,不然恐怕真就要把命给折了。
他不敢让王妃自己到底怎么了,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连生病都只许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毕兴去请京城里嘴严实的大夫为自己过府诊治。吃住只让毕兴在旁伺候,其余人包括王妃连探病都不许。
听慕衡还在咳,元德帝动了给他请太医的念头。转念想自己刚刚才叫人滚出去,他这样做岂不是自打脸?元德帝好面子,终是不曾说出口。
微微眯眼,用力咬住腮帮目睹慕衡手指颤颤巍巍穿好外衫,朝他恭敬行礼,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全部拢好便一瘸一拐出去。
抬腿踢翻榻上小案,元德帝表情含怒狰狞,倏地转身扬声道:“匡富!”
慕衡还是个未成年皇子时每日要去重华楼上课,很早就养成早起的习惯。大婚后出宫建府入朝堂,每隔三日大朝早起不说,就算是没有朝会,也必须准时去官署报道处理公务。
别以为皇子就有特权,五皇子刚入朝时就是抱如此心态,老老实实去工部一个月后竟然就敢公然迟到,劝说无效。
工部尚书是个牛脾气,后来直接告状到元德帝那,元德帝一点都没偏袒自己的儿子,当即勃然大怒下令侍卫把五皇子逮到他面前,亲自监刑命宫监持棍把五皇子摁在条凳上结结实实揍一顿。
看来这孩子不是止有冰冷,泰山崩塌不行于色,还有过激的一面。元德帝不着边际的想。
仿佛一个发现新玩物的顽皮孩子,怎么处置慕衡,元德帝起先考虑过许多种处理方法,但到此刻,竟是一种也不想用。
思忖片刻,元德帝叹了一气沉声命慕衡道:“起来罢,穿上衣服滚出宫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你离开王府半步!”
面对元德帝一再咄咄质问,慕衡闭紧嘴始终一声不肯,元德帝大怒上脚将他踹翻在地。慕衡迅速爬起重新跪正,一头砸在地上,隔着厚厚的地毯都能听见头用力磕下的猛响。就在元德帝吹胡子瞪眼的同时,慕衡瞅准燃尽蜡烛的烛台,翻手握住金属台座直将尖利的烛叉向自己胸膛刺去!
此举只为表明他犯下的错自己愿意一力承担,为不使皇父落下杀子的污名,他愿即刻自行了断!
正当烛台即将刺入胸膛的那一瞬,元德帝掷出茶杯击向慕衡手腕。
“皇父!”使用过度的嗓音沙哑哽咽,他声线发颤,整个人更因恐惧抖个不停,“儿臣死罪!”
“哦?”元德帝悠闲放下翻了几页的书,睡醒后精神舒畅,他就坐在软塌上等着慕衡清醒,想看这胆大包天的逆子会作何反应。
元德帝当了几十年皇帝,一念生杀尽在他一手掌握中。有些自己觉得有趣的事看看再说也不迟,等满足了好奇心,区区疥癣之疾除掉也不会觉得会有丝毫可惜。
就算是药性作怪,自己也断不能干出此等不知廉耻的事。作为皇子,叫人压在身下玩弄个遍,何况还是自己主动勾引。几乎能想起自己当时脸上夸张的媚笑,一定作呕又难看。何况他还勾引了君主,自己的亲生父亲!
来不及为自己勾引君父自责,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刹入脑内。
论政绩,元德帝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明君,这样的人一向骄傲,同样极爱惜自己的名声,满足欲望的是他,更要脸的同样会是他。为了保住皇家颜面,为了这件丑事不传扬出去,最简单有力的解决办法就是将自己灭口,一劳永逸。
“你真一丝辩解都没有?”元德帝转过来,深皱起眉。
慕衡让毕兴选了件深色的郡王常服,他身形高挑,皮肤本就比常人白皙甚多,这一病下来面庞更无血色。容色虽清减了些,好好拾掇一翻,倒让外貌上少了几分逼人的锋利,多了两分惹人心疼的虚弱。
这次元德帝召见他并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后宫内的一处水榭。碧色轻纱舞动,飞雪飘忽落在如镜水面。
一见此地慕衡脑内飞速旋转,他进来问安,元德帝对他不冷不热。可元德帝说话做事做好话里有话,既然反常选择此处,必然有其他原因。
“殿下,你的命太苦了。”毕兴伺候慕衡喝药,一见昔日风光霁月,神仙样人物的殿下病得脸色苍白,病骨支离。因憔悴眼窝深陷,深邃迷人的眼睛有时候看起来变得有些骇人。毕兴心酸不已,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慕衡咳嗽着,喝完药让毕兴扶他起来,自己坐到书桌旁看会书打发时间。
既然皇父要他老老实实禁足府中,他乐得清闲,至少明白目前皇父不会轻易处置自己。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有回旋余地。经过此事,因祸得福,他因此能看看自己在元德帝心中所处位置,于自己日后夺位大大有利。
“奴婢在!”
“着人命暗影司查,昨夜是谁给六皇子下的药!”
……
有五皇子的前车之鉴,从那以后再无一个皇子敢心存一丝幻想。
何况是慕衡,他在皇子里都算是透明人,一直老老实实办公。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准时醒来,即便昨晚几乎被折腾地昏过去好几次。
他倏地睁开眼,头疼欲留,下意识看向外间变得透亮的天光,预感时辰可能完了,猛地起身同时,全身传来骨头几乎散架的剧痛迫使他仰倒回去。迷迷糊糊想起上元节第二日是休沐,不用早起办公。眨眨疲惫的眼慢吞吞顶着帐顶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直到耳盼听到书页翻动,他寻声望去,冷汗瞬时浸透内衫,脑海内混沌的记忆虽然迟钝,却开始渐渐成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