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老爷过来了,他把您太太带走了。”
“为什么不拦着?”
声音低沉,沉得可怕。
“骗别人容易,骗自己总是难的,顾先生,缪斯会所,五十万,你父母留下的债务,这其间有多少偶然和误会,我懒得去了解。”陆老爷子用最平常的语气,问出了最轻蔑的话,“我只不过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认为只要冷冰冰地对待承舟,就可以让肮脏的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呢?让承舟护着你,宠着你,就真的可以填平心里的羞耻和罪恶感吗?或许你现在的确很喜欢承舟,但这不妨碍曾经的你从床上醒来,收好五十万的支票。”
顾孟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你用自己的肉体交换了重生的机会,就真的重生了吗?”
“我虽然年纪大了,却还没有老糊涂,是承舟贴着你更多些。”陆老爷子又笑了笑,“只不过我还是有一些事情不是很明白,需要顾先生为我解惑。”
“请说。”
“也许顾先生天生就不是什么热情的人,所以对承舟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态度。当然,也许是因为承舟这孩子始终没有走进你的心里。”
“吃吧。”
“谢谢。”
顾孟不紧不慢地吃完三明治,叠好防油纸,又从包里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把防油纸和用过的纸巾捏在手里。
“不要随便放人进来,顾孟醒了,你就赶紧给他弄点吃的。”
“你打算?”
“回老宅一趟。”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遍,收起听诊器,对陆承舟道:“目前来看,病人是过度疲劳和营养不良导致的神经衰弱,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我还是建议带他去医院做一下检查,会更放心些。”
“半个多月前,我带他去做过一次很彻底的体检,这是当时的检查报告。”
陆承舟将平板电脑递给医生,医生翻看之后,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安慰道:“的确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身体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出现什么器质性病变,所以应该只是精神上太过紧张了,您记得注意病人的情绪和饮食。”
顾孟闭上眼,迅速陷入睡眠。
陆承舟小心翼翼地将顾孟抱到迈巴赫宽敞舒适的后座里,让顾孟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嘱咐老申把车开慢点儿,开稳点儿。至于那辆大排量跑车,被陆承舟毫不留情地暂时扔在了马路边上。
小心翼翼地替顾孟盖上被子,用手探了探顾孟的额头,还好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烧。陆承舟俯身吻了吻顾孟的唇,似乎也尝到了胆汁的苦意,皱了皱眉。
陆承舟想着实验室里那些不知道有没有危险的各种设备和试剂,根本不敢让顾孟继续工作。
“陆承舟,我觉得……恶心。”
“什么都不要想,孟孟。”陆承舟再一次抱住顾孟,“不管听到什么,都不是真的,不要去想。”
“孟孟。”陆承舟抱住顾孟,抚摸顾孟的头发,“别怕。”
顾孟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推开陆承舟,跑到垃圾桶边上呕吐。陆承舟赶忙上前,轻轻拍着顾孟的背,看着顾孟吐掉牛奶,吐掉三明治,胃里空了,就吐胆汁。陆承舟就这样注视着猛烈呕吐的顾孟,甚至没有转头去看那辆捷豹一眼,任它开走,消失在大街拐角处。
终于敢走上前来的老申赶忙从车里拿了矿泉水,递到陆承舟手里。陆承舟拧开瓶盖,扶着顾孟,让顾孟漱了漱口。
“顾先生愿意坐我这辆车去上班吗。”
“却之不恭。”
古董捷豹划开清晨的薄雾,几乎是匀速行驶在并不拥堵的马路上。
“我哪儿……”
老申哪儿敢呀,他一个当司机的,还能跟陆老爷子对着干不成?能开车跟在那辆捷豹后面,已经是勇气的极限了。
陆承舟反而冷静得如同高效运转的机器,拿了车钥匙,下楼,开着排量7.4t的车,精确计算好路线,以二百码的时速飙到塞斯生物楼下,比那辆古董捷豹,早了五分钟。他就静静地等在那里,等着捷豹优哉游哉地停下,等着顾孟面色惨白地从车上下来。
陆承舟看着桌上的半杯牛奶,顾孟总算肯吃早餐了,虽然胃口还是那么小。
换好衣服,陆承舟拿起工作台上的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
“老申,出什么事了?”
“陆老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想另一种可能。”陆老爷子看向顾孟,不再笑,“你爱承舟,比他知道的,比你自己以为的,还要深。你故作冷淡是因为你害怕,害怕自己会深陷进去,再也走不出来,更害怕这种感情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你,让你想起和承舟的初遇。”
每个字都像细针一样,扎在顾孟的心口。
“陆老先生要说什么,我现在可以洗耳恭听了。”
陆老爷子笑了笑,眼底仍是冷漠,开口道:“你一定觉得我是来劝说你离开承舟的。”
顾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现在?”
“就现在。”
“陆老贼,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让我姐过来一趟吧。”
“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适合接受翡姐的心理咨询。”
陆承舟衡量片刻,向小医生道谢,又拜托邱羽留下照看顾孟。
顾孟需要医生,但他肯定不愿意去医院,陆承舟也没有通知安季同来,安季同也许比老申好点儿,但仍然不会和陆老爷子当面起冲突。
“邱羽,你现在在哪里?”陆承舟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像是要下雨了,“先别管你的酒吧了,帮我个忙。”
约摸两个小时后,邱羽带着一个年轻的医生进入公寓。
“好累啊,陆承舟,我好累啊。”
顾孟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最近这一个月,他似乎没有完完整整地睡过一次好觉。
“累了就好好睡一觉,我带你回家。”
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陆承舟看着顾孟因呕吐而湿润的眼睛,空洞无神。
胆汁的味道真苦,苦得叫人恶心,顾孟想。
“孟孟,今天先不要上班了,好不好?”
“顾先生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用意。”
“不知道。”语气平淡,就好像真的不知道似的,顾孟自若地掀开包着三明治的防油纸,礼貌地问道,“请问陆老先生能允许我先吃早饭吗?待会儿三明治就凉了。”
陆老爷子看了看顾孟手里的三明治,突然觉得这个beta很有意思,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但又使一切都合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