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求证性地问虞清昼:“我说的对不对呀?”
“他是我下属。”虞清昼十分冷静地道,“抱歉,失陪。”
他分别朝新娘和小姑娘稍一点头致意。反手攥住陈屿的手腕穿越草坪。陈屿混乱得说不出话来,任他拉了一路才勉强想起正事,掏出解药道:“主人,这个……”
他差点就把那句极其可怕的“我是你丈夫的奸夫”说出口了!
“什么呀什么呀?”那小姑娘冷不丁开口,“既然不是朋友,那是什么?是老婆吗?”
新娘立刻伸手捂嘴:“艾米莉!”
陈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不敢凑得太近,还没说话,那小姑娘似乎被新娘教训了几句,跳下地来,冲他抿唇一笑:“叔叔,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你陪我玩!”
“这孩子,真是的。你是虞先生的朋友吗?”侍从恰好经过,新娘随手端来一杯酒,递给陈屿,笑眼看了虞清昼一眼,“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
陈屿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复,此情此景,新婚夫妇和奸夫齐聚一堂,何等尴尬。
陈屿彻底懵了,目光发直,耳朵发烫。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想不到,只有手臂本能地,环住了虞清昼的腰。
却被人猛然推开。
虞清昼后退一步,眉尖抽动,掐住自己的喉咙,极为不敢置信地道:“我……”
“不喜欢我也可以。”青年哽咽着,“只是想和我上床也没关系。”
“不要走。”
“我受不了。”
他听上去就像要哭了。
一直到虞清昼松开手,绕到身前,陈屿才发现他是真的哭了。
唇角紧抿,眼眶发红,泪水安静地从眼中滚落。
“对不起,”男人撇开视线,困惑至极而又伤心至极。像只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主人家中,却再次被抛弃,而且是彻底抛弃的狗。即便强忍着不眨眼,泪水依然从眼角滑落,“我明白了,我不会,我不会再来、再来烦你了,主人,对不起……”
脖子上的双手忽然从身上滑落。
虞清昼呆了半秒,忽然间打开药剂的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虞清昼歪头冷冷看着他,嘲弄道:“你不要太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可以和你做,也可以和别人做。上床而已,我还不至于找不到床伴。”
陈屿脑子嗡嗡的,仿佛全身血液逆流,完全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不住地摇头。
“什么如果我不厌倦,”虞清昼无法忍受般紧皱起眉,“岂止是厌倦,看你一眼都反胃得要命。”
至少能待在虞清昼身边。
那些太遥远、太梦幻的东西,是陈屿连奢望都从未奢望过的。
“哗啦”一声,陈屿受惊之下,偏头看去。一只黑猫撞破彩色玻璃跃入教堂,“咻”地一声窜不见了。
日光斜照,在祭坛上打下一连串蝴蝶形状的光斑,为青年冷淡的面孔描画出一层奇异的暖意。虞清昼不看他了,像是无法承受什么般垂下眼,声音也变得很轻:“那你想要什么呢,陈屿?”
陈屿道:“我……”
他诚实而又坦然地说:“如果您还不厌倦,我可以一直和您上床。”
好吧,果然是这个答案。
安静片刻,虞清昼说:“你站近一点。”
陈屿不明所以地前进两步。虞清昼抬眼望他,“你不想我结婚,也不想我隐居,对不对?”
他身前的女子婚纱曳地,鬓边别花,端着酒杯,仰面同青年谈笑自若。
看来这就是新娘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屿怀疑自己穿进了盗版文。按妹妹的说法,主角受天性纯良,主角攻虽然心狠手黑,但是秉性坚贞。
陈屿愣愣道:“是啊。”
虞清昼不笑了。
他像是也被浇筑成了一座凝固的雕塑,直愣愣看着陈屿,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只有睫毛微不可查地颤抖。
“我没有想找您,”陈屿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喉咙,“我只是想最后见您一面,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不打扰的。”
虞清昼听了这话,好半天没眨眼。
“你不是和喻三过得很幸福吗?”忽然间,青年开始冷笑,“为什么要来见我?”
陈屿微微一愣,嘴唇和舌头像是自己动起来,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答道,“莉莉接到了刺杀您的单子,但是不打算动手。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是她一个人的事,”虞清昼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有些不放心 ,而且,她说您要结婚了,婚后还会隐居……”
教堂年头已久,空旷幽寂。錾金圆顶之下地面寂寂,落满几何形状的光斑。阳光透过环绕的玻璃花窗,转为温暖陈旧的黄色。
虞清昼停下脚步,从陈屿手中接过药剂,取出瓶盖,放在鼻端轻轻一嗅,又把瓶盖揿了回去。
“这不是解药。”他说。
陈屿愕然:“您不是早就知道了?”
而且,虞清昼怎么知道莉莉的名字?
虞清昼并未回答,安静片刻,开了口:“原来是她带你来的。”
陈屿赶到的时候,婚礼仪式已经结束。
教堂白墙尖顶,岁月之下外墙斑驳,却仍庄严肃穆、气势不凡。
蓝白气球浮动在空,草坪上支起数架熏烤炉,核桃木上横陈着各色肋排肉肠,烤得外皮焦脆,发出阵阵辛香。
虞清昼回头道:“谁放你出来的?”
陈屿道:“是我妹妹。她在……”
虞清昼蓦地停步:“你和莉莉一起来的?”
“怎么啦?”小姑娘不满地跳开,“爱丽丝不是姐姐你的朋友,是老婆;依此类推,叔叔既然不是虞哥哥的朋友,那就是哥哥的老婆咯?哪里不对?”
“哪有这种类推法!”新娘惊得呆了,“艾米莉!你过来!”
“咦,我推错了吗?”小姑娘灵活地躲开,“我知道了,虞哥哥是叔叔的老婆,对不对?”
他心情复杂,直直看着新娘的脸,倒不是因为对方貌美,而是心虚和愧疚占了上风。不知怎么的,嘴里无法控制地说:“新婚快乐,我是他的……”
“他不是我朋友。”虞清昼淡淡地开了口,打断他,“他是我——”
陈屿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的眼神一时清明一时迷糊,像是在和什么做斗争。抓住陈屿的胳膊又松开,上一句话还声色俱厉,下一句又变得软绵绵的,哀求一般,“你滚远点!不……不要走……”
这个状态,仿佛中邪。陈屿连忙上前一步,“要不,要不还,还是,去找医生……”
肩膀和侧颈都被泪水打湿。
“我一直……”虞清昼抽泣一声,声音细微如同呓语,“一直在等你。可你一直不回来。”
“我好想你。”
他看了陈屿半天,伸手捧住男人的脸,亲吻落在眼下:“不要哭。”
这么说着,自己的声音却哽咽着,见怎么也吻不干净男人眼下的泪水,鼻尖皱了皱,搂住了陈屿的脖子。
搂得很牢,脸埋在肩上,散落的几缕长发蹭在颈边,毛茸茸的。
然而现在,同性恋是假的,秉性坚贞也是假的。陈屿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走了没几步,那小姑娘忽然冲他比了个手枪的手势,“biu”的一声,大声嚷道:“有怪兽接近!有怪兽接近!biubiubiu!”
新娘连忙伸手捂住小姑娘的嘴,虞清昼松开攥着秋千绳的手,回过头来,唇畔浅淡的笑容微凝。
仿佛一家三口原本正其乐融融,却突然被一个毫无眼力的不速之客打扰。
饶是陈屿伤心至极,仍是吓了一跳,劈手夺回药剂管,见里面什么也不剩,吓得呆了。抓住虞清昼的手腕就往来时方向走,眼泪流个不停,“这个……莉莉说不能喝太多 ,去……去找医……”
他的话在青年上前一步,从身后紧抱住他时,戛然而止。
“是我忍不住。”两人前胸紧贴后背,虞清昼搂着他的脖子,侧脸贴在他后颈,“对不起。”
陈屿牙关直打颤:“那您,那您昨天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我不是说过恶心你吗?是你自取其辱!”青年像是陡被激怒,闪电般出手扼死他喉管,“犯贱犯到我跟前来了,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陈屿眼前阵阵发黑,和那双暴怒的异色双瞳对峙片刻,率先败下阵来。
收回视线时,无端端一个激灵。
不过转瞬之间,虞清昼的脸色变得极其可怕,像是听到了最差的答复,直起身:“这次你又想得到什么?”
陈屿脑子嗡地一声,吓得后退一步,“什么?”
通过昨天的事,就算凭借陈屿的脑子,也能得出一个容易得出的结论。
虞清昼既然不结婚,又愿意和他上床,就说明对他的身体还有兴趣。
那么,如果能维持这么一种关系就好了。
陈屿毫无停顿地道:“对。”
那一刻,圣母像忽然嘎吱一声。陈屿下意识抬头看去,错失了虞清昼那一刻的神情。
事实上,虞清昼好像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在陈屿望向他时,迟缓地,眨了下眼。
过了很久,虞清昼才低声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之一,就是把你送去当保镖。”
陈屿不解地问:“为什么?”
虞清昼喉结滚动一下,皱眉:“因为你蠢啊。”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地下城那次通讯。
“我没有和少爷在一起过。”陈屿急忙解释,“应该是少爷把我催眠了,我才会那么说。我心里面绝没有那么想……”
虞清昼继续冷笑:“你的意思是,他一连把你催眠了七个月,所以你才一直不回来?”
“结婚的不是我。”虞清昼盯着他,“新娘之一的父亲请我做证婚人。”
“对,对,我知道,”男人困惑地喃喃,“不过,她为什么要骗我呢……”
“你,”虞清昼打断他,不知怎么的磕绊了一下,“所以你听说我要结婚了,就过来找我,为什么?”
“什么?”陈屿又是一愣,“可是,莉莉喝了,我也喝了的,没问题的。莉莉应该不会骗我。”
“噢,”虞清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喝了啊。”
陈屿连忙点头。虞清昼抱着胳膊,往圣母像的底座上一靠:“那回答我,为什么来这里?”
这似乎是个问句,又似乎不是。陈屿不明所以地点头,青年又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陈屿连忙跟上去,“莉莉在昨天送来的红酒里测出了毒药,过两三个小时就要发作。这是解药,您快把它喝了……”
他说到这里,难免想起虞清昼昨晚是怎么以口渡酒,又是怎么掰开他的腿,把冰凉的瓶颈深深插进他穴里,让春药浓度极高的酒液灌满蜜穴和子宫。脸上一阵发烫,没注意二人正穿越廊柱重重,拱顶森森,忽然间凉风过耳,仿佛一脚踏入百年之前。
贸贸然闯进他人婚礼现场相当不礼貌。然而打不通虞清昼的通讯,陈屿事急从权,只能借着莉莉给他的请柬混进野餐和留影的人群之中。
蔷薇花墙前立着一架木秋千,一名小姑娘正坐在横板上,前后轻轻摇荡。
虞清昼背对陈屿的方向,站在秋千架旁,身姿挺拔,长发高束,不时伸手控制秋千绳,维持小姑娘的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