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烨将他拉开,“我无事,你去边上站着。”
他说罢,便一撩衣摆,端跪了下来。
“三子楼烨,目无家规,行事莽撞,不知分寸,杖三十!”
“待我儿醒来,自会让他给你侄儿道歉。”
陈万满不在乎,之前从未听说楼家还有个表少爷,想来也是个不重要的。
“下官既然在这了,那便让下官看看素来以清正闻名的楼家家法吧,也正好让下官学学,管教一下我儿。”陈万说着,又坐回了椅子上,冷笑着看着楼相。
楼相脸色略沉,“大理寺乃关押证据确凿之刑犯之所,如今暂无证据,便要将犬子押往大理寺,岂非有失公允?若需问话,皆可来我府上,楼某定不阻拦。”
两方僵持不下,眼看又要吵起来了,赵吉祥连忙笑着打圆场,道:“左相说的也不无道理,大理寺办事向来公正,若是问话,在何处不是一样?”
陈万心中打算被截下,不愿就此罢休,“好,这事便先搁置一旁,我儿身上的鞭伤,可是你儿打的吧?那日数双眼睛都看在眼里,左相你可还要抵赖?”
楼烨心中一沉,有人借他的名义,打断了陈道的腿!
楼相原本还想向陈万问卫绾受欺负一事,此刻听到陈道伤得这般严重,一时又诘问不出来,他沉下脸问楼烨,“陈公子断腿一事,真与你无关?”
楼烨摇头,面上坦坦荡荡。
他自小到大,坑过的人无数,向来都是扣锅给别人的,如今还是头一遭给别人背了黑锅。
两人还要再商讨着,门外便传来婢女的汇报——卫绾站在门外。
两人便就此打住了。
陈家在上京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若不然也由不得陈道逍遥这么多年,他动手都尚且有所顾忌,更遑论别人?在上京既与陈道有仇,又敢直接敲断陈家唯一嫡子的腿,还嫁祸给他的人,不多。
至于想从中获利的,除了陈家那几个庶子,应该也没谁了。
白恒恰好也想到这,于是道:“陈家下面还有几个庶子,陈道素来对那几个庶子非打即骂,若是他们心中怨恨,想趁机报复也不无道理,一个瘸了腿的儿子,即便是嫡出的,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了。”
“查到什么了?”
楼烨坐了起来,刚结痂不久的后背因为他的动作又崩出了几丝裂痕,在洁白的绷带上渗出一点血色来,楼烨脸色不变,眉头也没皱一下。
“属下无能,还未找到什么线索。”白恒低头。
楼烨笑了笑,宽慰楼夫人,“儿子知道,母亲不必担心。”
“就是委屈你了,你自幼让我省心,这还是头一次挨家法……”楼夫人说着说着,又反倒埋怨起自己的丈夫了,“虽然说是为了大局,咱们得让个步,受个委屈,但你父亲也真是的,让下人下那般重的手,也不知打的是不是他的儿子!”
“儿子年轻力壮,这几杖棍不算什么,不消几日便能好,父亲若是让下人放了水,被那陈万看出来了,又会觉得父亲欺他,那儿子这顿罚岂不是白挨了?”楼烨道,“再说也是儿子冲动了,没忍住当众动手在先,这家法挨得也不算冤。”
“你!即便真是我儿打的,那也不可能仅仅凭一杯酒便打人,你身后那小子肯定是还做了什么其他的事,否则为何我儿谁也不打,偏偏打了这小子?”
陈万指着楼烨,语气激动,“还有你,你那哪里是‘交了几下手’,你那分明就是想把我儿给活生生折磨死!不但伤他眼睛,还打断他一条腿!今日若不是下人起得早,发现了,我儿早便要被折磨死了!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素无恩怨,你对我儿怎么下得去的手!怎么如此心狠手辣?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天理?”
“赵公公,皇上让你过来主持公道,你可要秉公无私,为老臣做主啊!你可是看过我儿的,我儿现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陈万对着身旁的花衣太监拱手道。
30
楼烨懒懒地趴在床榻上,由着下人给他上药。
楼夫人坐在一旁,看着儿子后背上条条斑驳的棍痕,眼中是藏不住的心疼,又怕父子俩为这事生隙,忍不住为丈夫说话,“烨儿你也莫怪你父亲心狠,那陈万是个出了名的不讲理的,又仗着有个太子妃的侄女撑腰,圣上年事已高,过不了几年这天下便是太子的,这事如果不让着他些,也不知会闹到什么时候。”
楼相皱了皱眉,陈万乃太子妃的舅父,素来是不得理也要辩上三分的性子,圣上派了身边的大太监赵吉祥来,已是给足了两家脸面,再闹下去,不但两家都不好看,恐怕还会惹圣上不悦。
楼相沉眉,“来人,上家法!”
卫绾一怔,没想到楼相竟真的要当众对楼烨用家法,他正准备说话,便被楼烨以眼神制住了。
楼相看了眼楼烨,“犬子一时冲动,确实是楼某教子无方,往后定多加看管……”
“看管?如何看管?我儿还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左相你上下嘴皮子碰碰便想就此掀篇?”陈万冷笑一声,打断楼相。
楼相道:“自然是依家法处置,但令公子伤我侄儿一事,陈大人可否给个说法?”
“赵公公,”楼相朝赵吉祥道,“知子莫若父,犬子虽顽劣,却也知晓轻重,断不会做这等心狠手辣之事,此事必有蹊跷,还请先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审理。”
赵吉祥点头,道:“咱家看也是,陈大人您说呢?”
陈万瞥了一眼楼烨,“好!那便交由大理寺审理!但是你儿身有嫌疑,需押往大理寺问话!”
“你先继续查着,”楼烨想了想,又道,“也顺便注意一下陈家那几个庶子的动向。”
白恒领命,楼烨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白恒在门外与卫绾点了个头,算作是行礼了,回头为楼烨关门的时候,透过卫绾的肩头,却见方才还面不改色、一脸无事地与自己谈话的人,此刻居然趴在了床上,看那模样,似乎还挺虚弱的。
楼烨摇了摇头,“不太可能,他们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
这事若是被发现了,惹的可就不单单是陈家了,楼家也不会放过那个栽赃给自己的人。况且让白恒都查不到什么线索的人,足以可见那人行事周密,滴水不漏,除非那几个庶子在陈家扮猪吃老虎,否则根本没这能力。
陈道断不断腿、是谁断的,楼烨根本不关心,只是那人泼这脏水给他,这是楼烨所不能忍的。
楼烨拧眉,陈道断腿这事,不是寻仇,便是于此事上有利。
寻仇嘛……
他倒是也想打断陈道的腿的,只是这样一来不好收场,嫌疑也大。
母子俩又说了些话,最后楼夫人被楼烨劝着早些回去了。
楼夫人一走,楼烨面上的慵懒便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几分阴沉。
他让下人出去,又叫了白恒进来。
楼烨皱眉,昨夜他只是将陈道吊起来再抽了一顿。他下手有分寸,都只是皮外伤,顶多让陈道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没动到陈道的腿,又哪来的“断腿”一说?
再听陈万所说,赵吉祥也看过陈道,那么陈道的腿应当是真的断了。
楼烨瞥了一眼外面立着的白恒,白恒眼中亦是闪过一丝诧异,他朝楼烨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