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鸣不自觉地转开视线,推开卫绾的脑袋,“别瞪人。”
卫绾一把拍落萧鸣的手,眼睛瞬间便瞪得更大了,他觉得萧鸣这人霸道,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萧鸣低低的一声闷哼。
“怎么了?你师傅……又打你了?”
卫绾看清来人,舒了一口气,“萧大侠,走路能否出点声?”
萧鸣一本正经地回他,“你都说是‘大侠’了,你见过那个大侠走路出声的?”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一惊一乍的?”
不知是不是傍晚吹久了凉风,卫绾此刻有些头重脚轻,眼前的字也是看不大清,卫绾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行打起精神来。
好在今日只是抄书,相对简单一点,卫绾抄了一个时辰,总算是抄完了。他偷偷朝里间望了一眼,楼烨正支着头小睡。
免去了向楼烨告退的事,卫绾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楼烨醒着,说不定还要挑挑拣拣他的字。
卫绾也不敢让楼烨等,放下书袋,留了一张纸条压在书袋下,便随着焦顺出去了。
到楼烨院子里的时候,楼烨正沐浴完,懒懒地半躺在软塌上,一头墨发随意散在脑后,俊美的容颜上多了几分散漫。
楼烨上下打量了一番卫绾,倒也没有问他哪来的衣裳,随意抛了一本书砸在卫绾身上,“今日抄第十二篇。”
那之后,卫绾看着萧鸣的眼神中除了期翼,还有满眼的崇拜。
尽管卫绾是比他小几个月的同岁孩子,但萧鸣起初还是对卫绾这莫名的好意心生警惕,后来接触久了,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多此一举,那时候的卫绾就是个小傻白甜,旁人对他露出一分好意,他便报以十分。
卫绾的小院中常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他的衣食用度皆是按着主子的标准来配置的,但院中却没有一个下人伺候。
第一次被卫绾发现的时候,萧鸣也不知道卫绾站在树下看了多久,他被看得没办法,只能从树上跳下来,转头时,发现卫绾看他的眼睛更亮了几分。
卫绾似乎对他很新奇,每次发现他,都眼睛一亮,乐颠颠地跑来邀他进屋,见他脸上有伤,又小心地拿了药过来给他上药。
后来卫绾似乎是寻到了他来的规律,每日傍晚便搬了个小凳子,撑着一张小脸在他经常躲藏的树下等他。
“放心,那老头如今在我手上也讨不了什么好处。”萧鸣冷笑一声,满不在乎道。
萧鸣是楼府一个姓萧的马夫的养子,那马夫原本是楼府的护卫长,武功颇高,后来为了保护楼相,伤了脚,不能再当护卫了。主仆一场,楼相念着他的劳苦,给了他一份轻松的职务,让他继续留在楼府。
那马夫地位一落千丈,心情自然不顺,后来便沾上了酒瘾,一醉酒,便要打人,萧鸣身为他的养子,打了也不会被人说,自然就成为了他的出气筒。
卫绾严肃地看着萧鸣,萧鸣被看得没办法,松开了卫绾的手。
衣裳下年轻的躯体青紫交加,看着触目惊心,卫绾捏紧了拳头,默默去拿药粉。
“好了,都不疼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08
卫绾回到楼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小院里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小褂的仆从,是楼烨身边的小厮焦顺。
卫绾手一僵,紧张地看着萧鸣,伸手便要去扒他的衣服。
萧鸣挡住卫绾的手,不让他看。
“萧鸣。”
卫绾瞪大了眼睛看他。
好在他院里的小厮忙着寻其他出路,常不在院中,若不然就凭他那一声叫声,准把人喊来。
卫绾天生的一双杏眼,瞪起人来也只是将眼睛稍稍撑大了一点,显得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像极了虚张声势的小猫。
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门外守着的小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又闭上眼闭目养神了。
卫绾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刚点上灯,一转头便撞到了一个人墙,卫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又极快地被人捂住了嘴。
“阿绾,是我!”萧鸣揽住卫绾的腰,免得他跌倒。
卫绾早已习惯了,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书,走到书案上坐下,沾了墨水,一言不发地开始抄书。
楼烨是天之骄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喜欢这些刻板的抄抄写写,教学的夫子没办法,只能向楼相反映。楼相知道楼烨自小聪慧,这些课业对楼烨来说不算什么,但他一向秉承脚踏实地的理念,不可因天赋过人而疏于基础,便要楼烨听从夫子教导,踏实完成课业,也免得楼烨心生骄傲。
楼烨不好顶撞父亲,惹得母亲为难,又不愿做这些无聊的苦功夫,恰好身边有卫绾这么个假哑巴,他的那些课业便都落在了卫绾身上。
后来萧鸣从萧马夫醉酒后的胡话中得知,卫绾竟然是楼相的私生子。
但楼相不认可这个私生子,最后卫绾还是以老夫人远房表亲的身份,不尴不尬地住进楼府的。外人不知这回事,但是楼家老一辈的下人却是都知道的。
卫绾本来是和他娘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但一年前他娘似乎是偷了楼家三少爷的东西,惹得楼三少爷大发雷霆,坚决要将卫绾他娘赶出楼府,后来这小院中便就只剩卫绾一人住了。
萧鸣自然也不能再躲了,在卫绾期翼的目光中被他邀进屋中。
萧鸣不想整日同卫绾大眼瞪小眼,便拿出了自制的简易弹弓教卫绾玩。他随手捡起脚下的一颗小石子,闭起一只眼,瞄准远处一颗较大的石头,将弓绳拉至最满,而后轻轻松手。
伴随着“嗖”地一声风声,两颗石子相击,那力道之大,竟是直接将那颗较大的石头击了个粉碎。
当年遇上萧鸣的时候,他便是被打得奄奄一息地躺在卫绾的院子里,卫绾偷偷将人拉进屋里,帮萧鸣上了药。
那时候的萧鸣性子很冷,眼神阴沉地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也不惊慌,简单地同卫绾道了谢,硬是撑着一声的伤走了出去。
后来萧鸣似乎是发现整个楼府就数卫绾这里冷清,躲到这里没人来找麻烦,便常藏在卫绾的院子里。萧鸣本来不打算让卫绾发现的,但卫绾的院子就是那么小,能藏人的大树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棵,卫绾眼又尖,萧鸣去五次,三次都能被他发现。
萧鸣有些头疼地看着卫绾,卫绾没出声,默默憋回眼泪,轻手给他上药。
这些淤青必须得抹开,不想让卫绾担心,便忍着声音,但尽管极力忍着声音,但还是泄出了一两声闷哼。
“当初我就应该想办法把他赶出去的。”卫绾闷闷道。
焦顺见卫绾回来了,不满地哼了一声,抱怨了一句“这么晚”,而后才道:“少爷叫你去他院子里。”
“知道了,我放下东西就去。”
“快点吧,你这么晚才回来,还要让少爷等你多久。”焦顺有些不耐烦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