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看着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生得一副好相貌,五官立体,面如冠玉,说是貌比潘安也不为过,但那眉眼却是锋利得逼人,不由得让人想到寒冬藏在雪地里出鞘的剑。
楼烨斜眼看着身边的唐寻,似笑非笑。
唐寻顿时冷汗冒出,他赔笑着道:“不敢不敢,本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的,这一时恼羞了,才口中无分寸,还望楼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这小兔崽子计较。家父老来得子,的确是溺宠过头了,回去我定好好改改他的性子!”
卫绾打算息事宁人,然而没等他开口,人墙外便传来一声冷笑。
“令弟真是好大的口气,敢问唐大人,本使可够格同令弟开口?”
卫绾心口猛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将轻纱放下来,手伸到头上,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下来地急了,斗笠被忘在了船上。
卫绾拍了拍明琅的肩,以示安慰,他先去看躺在地上那个孩子。
他略懂医术,摸了摸那孩子的脚踝,还好,并不严重。
“这又是谁?打不赢本少爷,便叫来家里人?”对面的蓝衣小孩上下打量了卫绾一番,看不出卫绾身上有什么出奇的来,便有些不屑道,“劝你多喊几人来,别连一个够格同本少爷开口的人都没有!”
“怎么了?”
明琅眼眶红红的,瞧见卫绾过来了,委屈地道了一声“爹爹”。
一旁站着的青蓉快速同卫绾说了方才的经过,卫绾扫了一眼地上已经糊成一团的糖人,心中多少了解了些。
卫绾身子一僵,紧张地喉间都发涩,他不敢回头,只是拉着明琅快步离开。
“舅舅……?”
身后响起一道轻微的疑惑声,下一瞬,卫绾的手腕便被人大力攥住了。
卫绾弯下腰,同明琅小声道:“走吧?你父亲在船舫等着我们,别让他久等了?”
“可是小哥哥……”明琅有些担心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孩。
“那边是那位小哥哥的家人,不用担心。”
就是个小孩子,楼烨倒也犯不着计较,他慢慢走近楼定安,“伤哪了?”
半躺着的华服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声道:“也没伤到哪,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围着的路人早便被驱散了,卫绾自打楼烨开口,便背过身,借着家丁的身影挡着自己。
监察百官,缉捕审问!
楼烨离京两年了,突然被皇上调回来,难保上面没有想查查底下人的意思。而楼烨自顶替了上一任指挥使,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这要是与楼烨有不快了,他唐家如今就算是站得再高,也难保将来不会被盯住,拉下来。
唐寻这边给楼烨赔完笑,转头对着唐宇又是变了一副面孔。
二楼位置高,夜里又暗,应当没什么人会往这边瞧,卫绾想着,索性便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
河面上随风卷起几分波澜,卫绾垂睫看着下方的河面,不由得有几分走神。
楼下突然传来了躁动声,卫绾回过神来,依稀听见了青蓉的声音,他心中一紧,顾不得其他,便往楼下赶。
其实论品级,唐寻还高了楼烨那么一品,更何况唐寻的父亲如今还是礼部尚书。但例外就例外在楼烨不是普通官职,楼烨是锦衣卫!
还是锦衣卫头子!
锦衣卫是干什么的?
另一边。
这回不需要下人上前,人群便自动分开了一条路出来。
为首的竟是个年轻人。
卫绾皱了皱眉,对面这孩子这般嚣张,身后仆从又众多,不难看出家世是个不低的。
虽然不知道对面这孩子究竟是哪家的,但若要论身世,明琅虽不是嫡出的,但好歹也是镇北侯家的公子,依着祁钰如今的地位,明琅便是想在上京横着走,也不是不行,自然不需要怕对方。
但这本就是一件小事,若为了这小事兴师动众,便难免过了头,再者,因为他的出现,周围围着的人都将目光移到了他脸上,这让卫绾多少有些不适。
原来明琅买了糖人后正打算来找自己,又瞧见泱河边上这一家的糖人绘地栩栩如生,明琅看中一攥着果子的松鼠,铜钱都已经付了,旁边却突然多出一只手,将那松鼠糖人拿走了。
明琅自是不满,同那突然出来的人理论,谁道那人嚣张,就是不愿意还,又见明琅生得漂亮,得寸进尺地捏了捏明琅的脸,气得明琅眼睛都红了。
那躺在地上的小孩看不过去,出来为明琅讨公道,说了蓝衣小孩几句,反被对方推了一把,扭伤了脚。
卫绾被一股大力拉了回来,身子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熟悉的面貌放大在眼前,两年未见,这人容颜依旧俊美,只是眉眼愈加冷厉了,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一般。
“卫、绾!”
明琅朝那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随着卫绾走。
“等等,明琅,”身后楼定安突然出声道,“我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不等卫绾阻止,明琅便飞快应道:“我家住城西,是镇北侯府。”
本来想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楼烨那里,自己带着明琅悄悄走的,奈何唐寻一句话,又把焦点移到了这边,于是只得待在原地。
眼看着楼烨离自己越来越近,卫绾的心更是提了起来。
如今这事算是了了,卫绾便示意青蓉暂且留在这里,想混着人群带着明琅先走。
“你小子干嘛呢?当自己多大能耐,还仗势欺人起来了,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唐宇见自家哥哥对着人那样客气,也知道这回是踢到铁板了,却有些拉不下脸来,闭着嘴不愿意开口。
唐寻气得眼睛一瞪,唐宇这才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道了个歉。
下边已被人群围成了一个圈,卫绾这次离得近了,清楚地听见里头被气得有些发抖的女声,确实是青蓉的声音。
两个家丁挤开人群,推出一条小开口容卫绾进去。
地上半躺着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华服小孩,明琅守在那孩子身边,对面站着一个穿着天蓝色锦衣、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高扬着下颚,气焰嚣张,两方的家丁已经开始打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