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惨兮兮地勉强笑着：“嗯，我没有哭了。”

他用干净的墨发蹭了蹭安德森温热的手心，以示欢喜。

内心仍然忐忑不安。

阿列克谢马上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小瞧这只小花羊了。

安德森不一定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阿列克谢却看得很明白。

每一句话都是如此陌生又熟悉。那个嘴笨的，只知道一问一答的羊，从来不知道反抗他的羊，默默低头藏在大庭广众间最不起眼的角落，宁愿做一个没有脸和名字的影子。

醇熟柔顺的低音声线，在大声说话的时候也很好听呢。

不远处，阿列克谢混入围观人群，隐蔽地看向安德森和羊，脸上头一回浮现真正的惊讶。

周围一片寂静。

酒馆附近是精灵集市的中心。

这里人来人往，各种生命体，精灵、人类、矮人、亚巨人、兽人等等都在这里交汇，购买后几日备用的心仪商品。

“我…”

安德森的神色很怪异，说是正常，也不太正常，介于平静和疯狂之际的那种神经紧张。

“我很喜欢。”

他跪行追逐安德森的裤脚，摔倒在湿滑的泥地上。

泥水将男人染得狼狈不堪。

他大声地叫喊，第一次这样高调地不顾一切地说话，传达那些本不幽微的心情。

却突然听到安德森说了句意料之外的话：

“我给你佩个耳牌，戴在羊耳朵上的那种耳标，上面写我的名字，和我购买你的日期，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流畅的思绪被崩断了。

此举绝对不是巧合，而是那只羊非同寻常的敏锐。

安德森于片刻沉默之后，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头顶。

“没事了，别哭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一手缔造这个局面的人。

安德森生性多智多疑，他善于操控这样的弱点；而羊，一个不舍得离开主人，有着“小心思”的奴隶而已。

令他没有预计到的是，原本把握没那么大的安德森在他的引导下完全落网，而那个看似懵懂卑微的奴隶，却采取了这样近乎不可能的方式，试图强行破局。

然而现在这片热闹的地方却像被施了沉默魔法，四周种族目光交集之处，只是一站一跪两个人。

安德森的头脑轰地陷入空白。

眼前这个，被泥水涂得脏兮兮的家伙，真的就是他身边曾经的那个奴隶吗？

男人不理解为什么主人会是这种反应，他当然是喜欢的，但主人以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姿态说出来时，却让男人有种心底被硬物膈着的惊慌。

听了他有些茫然的回复，安德森点点头，如是说：“那就好，不愧是我的好小羊。”

“我想向您证明我的作用…主人，我不能再失去您了，离开您的我宛如漂萍，无所皈依。您是我的梦想，我的生命，我真实在人间的信仰！”

“即便有一日您发现我已经变得腐烂残破，我臭馊的魂灵还会信仰您，我腐朽的枯骨还会支持您，我肮脏的血肉还能为您今晚食用的乳酪养蛆！”

“从头到脚，从生到死，都能为您所用！哪怕我用处低微，但每一分每一毫都能全部奉献，无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