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到出逃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另外几个人被他抛弃在了走廊上,逃命的冲动终究让他放弃了一切,愧疚感至只是露头了短短一瞬,就被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恐惧盖过。
白浔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听到了鬼的尖叫声,听到了祁笙的——笑声。
笑声?
这个猜想才产生,就把他骇出了一背的冷汗。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几乎都在提醒他:
跑、现在就跑,离这个人越远越好,他比恶鬼还要恐怖!
白浔曾经听过这样的说法,亲吻嘴唇是喜爱,亲吻手指是崇拜,而落在额头的吻,则表达了一种上级对下级的庇护。
他感受着自己额头上那冰凉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吻的触碰,嘴唇微微颤抖。
祁笙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你以为真有什么东西能让鬼拥有实体?你所用的身体里,用的是我的腿骨磨成的粉,是我的血肉——”
如果换个懂行的人在这里,他一定会大惊失色,让鬼拥有人身,是几乎没人敢想、也没人敢做的突破,不谈伦理道德,仅仅是这个行为本身,就足够疯狂、更不提其中的种种操作……堪称不可能实现的臆想。
但祁笙说得轻描淡写,白浔也就听得浑浑噩噩,只是脸色越发衰败。
“咬住你手里的东西,”白浔听到祁笙这样说。
他坐在轮椅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神情,是高高在上的了然。
“然后,给我跪着爬过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稍微恢复了些神智。
看到不远处的祁笙,白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退了几步。
从玉环的路线来看,应该是在他跑后,祁笙随手把它丢在了地上。
近了、近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人都被那血腥味占据,牢牢勾住了灵魂。
香味的来源是一枚掉落在走廊里的玉环。
白浔几乎是趴在地上,双手捧起,近乎失神地舔舐起来。
“咕噜咕噜”
白浔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那味道像是无数双手在他的心里抓挠,是一种深入灵魂的瘾,仅仅是闻到,就感觉到全身的肌肉都开始发痒。
整个人都空虚起来,一阵风刮过都能引起灵魂的战栗。
那个味道初闻并没有多少特殊,但似乎后劲很大,仅仅是闻一下,就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钻。
白浔逃跑的脚步被迫停下。
他迟疑着转过头去,祁笙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眼前就是校门。
“但我还不想让你死,为此,我需要一直让你维持一线希望,让你有足够的理由和动力继续这场游戏,你要付出的代价从头到尾就没有变过,那就是你拼尽全力,用那根骨头似的道具……如果你还有的话……或者用你的命,逗我开心,懂了吗?”
他伸手按向白浔的头,冰凉的手贴上白浔的后颈,姿势亲热,嘴里的话却寒凉无比:
“你是我养出来的伥鬼,从头到尾,不过是摇尾乞怜博取我一点兴趣的可怜虫,我希望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分明是极低极低的声音,却精准盖过了风声和鬼叫,传到了白浔的耳朵里。
当鬼之后,白浔的五感都被放大了不少——他分明没有听到轮椅调头的声音。
空气中忽然蔓延开一股血的味道,钻入白浔的鼻腔。
他不良于行,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够出乎他的意料——
白浔把头一侧,立刻就向着祁笙的后方猛地一窜,他现在还是鬼身,动作比人形要快上不少,也更加有力,方才祁笙用红线的时候他就观察过了,红线虽然密集,但仍有一个死角,那就是祁笙的后背!
而自己只要动作够快,祁笙总需要一个控制轮椅掉头的时间……
“乖一点,虽然你笨得不像是我的作品,但你是目前为止我最喜爱的一个,在我对你的兴趣没有消失之前,我不会再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
白浔这才有点恍惚地明白,祁笙一开始就不是要自己的命。
但他想要做的事情比那恶劣千百倍,他要折断自己的羽翼,把自己永久地置于他的掌控之下。
伴随着祁笙的最后一句话,他整个人都是一抖:
“——所以,你,是我的作品。”
祁笙把白浔的头移向靠近自己的方向,冰凉的唇印在他的额头,白浔整个人都在他的臂弯里颤抖。
白浔的脸烫了,耻辱感几乎淹没了他,但很快,在看到祁笙的下一个动作之后,耻辱被食欲完全压倒。
他眼睁睁看着祁笙面无表情地扩大了手指上的伤口,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鲜红的、甘甜的、心脏似乎都随着血液的落地被猛地攥紧。
血的味道是腥的,但似乎正好对上了灵魂的那个缺口,刚入口,白浔就感觉到体内的骚动平息了几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旺盛的食欲。
他实在是太过投入,以至于忽视了他的身后,祁笙投过来的深不见底的目光。
玉环的里里外外都被他舔了个干净,白浔甚至意犹未尽地嘬起沾到些血迹的手指来。
好像要、哪怕只是舔上那么一口……
白浔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一步、两步、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竟是掉头重新奔跑起来。
校门啊,外面是阳光,是花香,只要再多走一段路,他或许就能彻底逃离祁笙的掌控,走出黑暗的鬼域,投身光明……
但他的脚步还是停住了,连迈开腿也困难。
短短的几分钟,他用鬼身狂奔了近千米,他分明已经快要逃出去了,却被这气味勾着,下意识开始分泌口水。
他看向发着抖的白浔,不吝惜打破他最后一点希望。
“看到这东西了吗?”
祁笙把玉环放在白浔的眼前,白玉做的环在他手中,竟是分不清哪个更白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