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姜失去了所有解释的能力,他只想找个墙角躲起来。没有偷钱,没有卖,要怎样才能说得明白。他真恨自己是个傻子。
“纸条,纸条……“ 他满屋子张望,他的确给路眠雨留言了啊,纸条上写的字能解释清楚这一切的。
“纸条在他妈的哪儿!!骗子!“
黎姜懵了。刚才被路眠雨揽在怀里时他明明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是自己傻到分不清说没说话出现幻觉的程度了吗?
还有,他在走之前也给路眠雨留过条子啊。怎么讲没告诉他呢?条子,条子放在哪里来着?
“我手机丢了,出门被偷了,钱……我……水瓶,纸箱,我去卖了,没偷……我走之前给你写条子了。”
“止个屁疼!你直接杀了我就得了!“ 路眠雨一脚踢开了那些碎玻璃茬。黎姜狠狠地向后躲了一下,差点又撞到墙上。他以为路眠雨要打他。
但他也只是本能地护住了头,他不会还手,只会惧怕,怕的也不是疼痛,而是这唯一仰赖的庇护会将他驱逐。路眠雨就是他的全世界,一个正在山崩地裂的世界。
”你他妈的哪儿来的钱买狗屁药!你口袋里那两分钱还不够坐车的呢!“
“给你的……“ 黎姜舔了舔充满血腥味的口腔,尽量调动酸疼的脸部肌肉,给了路眠雨一个很真诚的笑容。
“给我的屁!” 路眠雨看都没看,两瓶药被他一把从黎姜手中抓过狠狠砸碎在地上。碎玻璃混合着液体溅得到处都是,溅得路眠雨衣服上斑斑点点,他也不躲,就那样血红着眼眶望着黎姜。
而黎姜望着地面。
瓶子和纸箱也的确没了。只是他当时急着找黎姜,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路眠雨愈发烦躁起来。
很显然黎姜留言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脑子还是糊涂的。这样的遣词造句,句式单一,只用短句,断断续续,明显就是黎姜平时发病时的说话方式,但凡状态稍微好一些,他都能说出些不这么像幼儿园水平的句子。
那张纸条最终是在黎姜自己的口袋里找到的。是路眠雨暴怒着撕扯黎姜企图翻找他的钥匙和手机时从口袋里翻出来的。叠得整整齐齐的四方块信纸,上面写着满满一页纸的字。
黎姜傻眼了。
他写了纸条,却糊里糊涂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路眠雨是真打,黎姜的耳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短暂失去了听力。他使劲儿甩头,试图拜托眩晕的状态。
“黎姜,你安得什么心,你是想让我死是吗?“
“黎姜,你是死是活是走是留倒是给个信儿啊,耍着我玩儿是吗?“
黎姜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路眠雨越是愤怒。
“手机是丢了吗?还是故意关机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把钥匙给你!把你锁在这屋子里出不去就对了!”
这些话是黎姜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下能组织起来的所有语言,他渴望沟通,虽然他知道他的脑子不足以支持。但他没有恶意,这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期待的不同啊。
他是个傻子,他知道,不仅他自己知道,那些看到他行为举止的人也知道,一个躲躲闪闪,走路蹭着房檐,跟谁都不敢说话的人。这种人走在路上就是犯罪分子眼中待宰的羔羊,很快手机就被人偷走了,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儿。要不是黎姜的体型看起来不那么好下手,估计别说是手机了,就是整个人都得被绑走。
“你去卖了?!” 路眠雨抓住黎姜的衣领怒吼。黎姜说了很多词不达意的话,一下子纠缠住路眠雨神经的就是这几个字,于是他断章取义地质问。
路眠雨质问了很多,黎姜只能听清楚只言片语。越是惧怕,他越是一言不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死了,大脑也一片空白。他需要一点点时间喘息,把那些脑袋里零七碎八的思维组装一下。
而路眠雨的质问步步紧逼。
“你偷来的钱?为什么手机关机?为什么出门不告诉我?为什么平时我拉你都拉不出去现在说走就能走?你平时都在装都在演给我看是不是!”
“我要你什么破东西!” 路眠雨吼。
那不是破东西,那是买给路眠雨的止疼药啊。
黎姜的状态不是很好,脑子不怎么清楚,但他努力尝试了,即便浑身都在颤抖他还是指着地面试图解释:“这个是止疼药……“
黎姜出门时的确处在发病的状态。他心心念念着那一句“哪怕不记得为什么,但一定要为路眠雨多做些什么”,从天黑熬到天明,几次短暂的昏睡之后,他又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他执着地记得他要做的事情。
他真是很倔,从小倔到大。所以他哪怕很畏惧出门,畏惧到打开门时手都在颤抖,畏惧到蹲在走廊瑟缩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站起来走出去了,他想去给路眠雨买药。
他没有恶意,在昨天夜里,在烟花的明媚和路眠雨的温柔给他带来短暂清醒的那一两个小时里,他告诉自己要尝试着用真心去换取路眠雨的真心,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了,重新与这个世界和解。
“我去给你买药,钱不够,我把家里的空瓶子和废纸箱都拿出去卖了。我带手机了,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也可以给你打电话,我会坐车,也会打车,我带钥匙了,我不知道哪里有药店开门,但我能找到,我找到了就回来。”
路眠雨看着纸条上的字。
家里的确有很多空瓶子,路眠雨平时喝水只喝瓶装水,觉得烧出来的水有水垢,喝空了之后随手压扁就扔在墙角的纸箱里。
“黎姜,你想走就死远一点儿,还回来干什么。”
路眠雨的质问伴随着耳鸣断断续续。黎姜分不清是幻觉是真实。
他在口袋里摸,摸出了两个药瓶递给路眠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