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淡淡的一声“鼎寒”让慕容大公子定住,他想怒斥他们没熟悉到直呼名字,可是江老板身上有种奇异的气质,话到嘴边又变了:“……青阳,你先回去。”
慕容青阳巴不得赶紧走呢,很快溜出房间。
出了戏馆的门口,他看到李荣的马车居然还在,李荣掀开布帘,见他出来,惊喜道:“青阳!”
慕容鼎寒噎住,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没想到开这种戏馆的老板如此能辩,而且周身的气质儒雅斯文,要是慕容鼎寒在别的地方碰到此人,说不定还想结交一番。
“天底下不合伦常的事情多了去了,老天爷要是见一个劈一个,整个大庆恐怕没一片全瓦了。慕容公子行事端正,我也没见老天爷特的给你福泽。依我看,好事坏事在老天爷眼里没什么区别。他老人家可没那个闲心扒开你的被子,看你行事姿势或对象不合眼缘,就下个雷把你劈一劈。”
慕容青阳掩嘴,差点笑出声,他悄悄瞥向兄长,他从没见他被人反驳得哑口无言的样子。
“正是。”江老板点头。
“狗屁!”慕容鼎寒气得爆出一句有辱斯文的脏话,“男子和男子,有违伦常,不合天道!”
慕容青阳悄悄攥紧了拳头。
慕容鼎寒怔然地看着门口,半晌,他转头,垂眼,视线落到那张玉宴的请帖上。
可压在小弟身上的是男人,同样长着鸡巴的男人。
“……既然如此,我只想带我的弟弟离开,你放心,我们以后也不会踏足这个地方。”慕容鼎寒说道。
“那只是你的意愿,小公子怎么看?”江老板看向慕容青阳。
“我……”慕容鼎寒愣愣地看着昔日仰慕的人靠近。
江老板伸手,轻佻地摸了慕容大公子的下巴一把,像对待一个未开化的小动物一样挠了挠他喉结,“就连你仰慕的晏江,也是这样的人。鼎寒,你待如何?”
慕容鼎寒喉头动了动,江老板的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可他觉得被碰到地方像被火烧一般,“我……”
江老板叫了下人进来,吩咐几句,不一会儿,下人拿来了一副样式奇特的请帖还有书写用的笔墨。
请帖的正面写着“玉宴”两字,江老板打开帖子,提笔写上慕容鼎寒的名字。
慕容鼎寒至今还收着朋友送给他的清傲才子的字帖,他一看那字迹,再也否定不了,眼前这人真是晏江。
他直直地看向江老板:“陛下登基后,晏先生就销声匿迹,有传言他已经被秘密处置……”
“‘秘密处置’……唔,你看,我是玉欢戏馆的老板,够秘密了吗?”江老板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淸俊的脸,“不过很可惜……你仰慕的晏江已经不见了,这里只有江燕,你还愿意和我结交吗,鼎寒?”
“不是……不对,这不是真的。”慕容鼎寒被江老板的脸惊艳到,他猛地摇摇头,十年前他还是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子,只是在一次聚会上远远见过晏江一面,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他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好好看到清傲才子的脸。
包厢里。
江老板喝了一口茶,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晚生自从拜读过后,夜不能寐,时常半夜爬起来挑灯再读,总会被晏先生的见解所震撼。晚生近日的疯癫行为被家人朋友看在眼里,不免被他们笑话一通,可是晚生却惋惜他们不明白先生……近闻先生在四殿下的宅邸作客,晚生斗胆写信……’”
“够,够了!”慕容鼎寒越听脸色越奇怪,直到面露惊惧地打断江老板。这是,这是他十年前写给清傲才子的信!也是他心中的一大遗憾,直至夺嫡之事尘埃落定,六皇子登基,他也没能和大才子结识,“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慕容青阳心想,要不是那个神秘的江老板突然出现,他哪里能全须全尾出来,不过回到家里也不知大哥要怎么罚他,想想就烦躁。
“都怨我,是我冲动了,我不该把你约在这里……”李荣一边道歉一边观察小少爷的神色,竟又蠢蠢欲动起来。
“你做什么,快出去!”慕容青阳偏头躲开李荣的亲吻,却被亲到脸上,甚至耳垂也被舔了舔。
“慕容公子,既然觉得此事伤风败俗,为何还会出现在玉欢戏馆?”
“我不过是被朋友拉来的。”慕容鼎寒轻蔑道。
“哦?”江老板勾起嘴角,“慕容公子也将近而立之年了吧,看来还是没什么主见,居然还会被朋友哄骗,让他们把你带来你最厌恶的地方。”
慕容青阳一顿,暂时不想搭理他,径直往自己的马车那边走,虎根已经握好缰绳,坐在前面等他了。
李荣手忙脚乱地下了马车,颠颠地跑到小少爷那边,小少爷见他想爬上来,推搡道:“你上来做什么?下去!”
两个少爷拉拉扯扯地上了马车,在密封的车厢里,李荣按捺不住,抱紧了青阳,“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哥要罚你呢。”
“‘天道’,‘规矩’,‘伦常’……不都是人定下的么?你口中的‘天道’,不过是你自己期望的,而你弟弟的‘天道’,就是和男人交合得到快乐,这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值得你拿脚踹他的事。”
慕容鼎寒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诡辩!”
江老板似乎被他这一句话逗笑了,笑了一会才继续道:“能让小公子先离开吗,鼎寒,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江老板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所以龙阳之事,应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了?”
“本该如此!”慕容鼎寒怒道。
“那……你弟弟刚刚和别人行事,也没见老天爷劈下一道雷呀,他现在也好好的,依我看他不见得会遭天谴,所谓的责罚也只是你下降于他的。”
慕容青阳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忤逆大哥,乖乖道:“我听我哥的。”
慕容鼎寒胸口舒畅了一点,江老板却笑了,“好吧……可是,慕容公子,你这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弟弟身上,让他压抑自己的天性,不是君子所为呀。”
“照你这样说,我该放任他胡来才是君子了?”
江老板也没想听他回答,他干脆地退开一步,“不跟你耗了,你要是想离开,没人拦你,或者继续看密戏,也可以。只是不要再贸然闯入别人包厢,念你第一次犯,就不跟你计较了。”
“等等,你——”慕容鼎寒下意识地叫住打算离开的江老板。
“对了,我在这里做老板的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就这样吧,我们在玉宴上见。”江老板说完后,不顾他想挽留的意图,离开了包厢。
江老板写好后,把帖子折好,递给慕容鼎寒,“十五日之后,还请鼎寒到南风馆赴宴。对了,通政司大人也是玉宴的熟人了,要是你感到不自在,可以随他一同前来。”
慕容鼎寒惊诧道:“你是说父亲也是……不可能!”
江老板不置可否地笑笑,把帖子放到桌上,起身走近了一些,“鼎寒,要是弟弟做错了事,你尚且可以用兄长的身份教训他,可要是那人是你父亲,你又能怎么办呢?”
那个惊才绝绝的晏江,和玉欢戏馆的老板,是同一个人。言辞犀利地针砭时弊,和毫无廉耻地为人欲正名,皆出于同一个人。
江老板饶有兴致看着慕容鼎寒在那兀自纠结,“你一时想不通也没关系,不过……要是你想接触更多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很乐意帮助你。”
慕容鼎寒抬头,面露疑惑,接触什么?
“鼎寒不是仰慕晏江已久吗?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
慕容鼎寒心中惊骇,难道,难道……!不不,他心目中的晏江,不该在这种地方和他辩论龙阳符不符合天道、更不该是这种戏馆的老板!
“啪”的一声,李荣又被刮了一巴掌。他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一天里被同一个人三次打脸,生不出半点怨气,还好声好气哄道:“好好,我不闹你了,青阳,我这就回去了,下次找你。”
慕容青阳喘着粗气,气恼地扭过头不理他,却没说出“别再找我”的话,李荣知道小少爷这是首肯了下次还能约见,于是乎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转身下了马车。
虎根看着李少爷春风满面地从马车下来,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神色不虞,他的小少爷……太会勾人了。
慕容青阳低下头,他知道大哥的妻子和小妾同时有孕在身,可能身边能伺候的女人少了,憋了太久,所以才出来找乐子的吧……
“你……”慕容鼎寒一滞,却是没有刚才那么底气充足了。当朋友劝说他的时候,神神秘秘地说戏馆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他隐约猜到了,可他还是来了。当他看到戏台上香艳刺激、卖女求荣的密戏,震惊之余,身体也是有了反应。就在朋友们叫了姑娘进来,他游移不定的时候,他瞥到对面下层的一个包厢里,两个男子在亲吻。厌恶加上好奇,他多看了几眼,当椅子上的人面具掉了下来后,他不由得瞪大了眼。
那是他的亲弟弟,坐在椅子上,表情享受地偏过头,让趴在他身上的男人舔吻他的脖子。一下子,慕容鼎寒什么欲望也没有了,只剩下怒火,他迅速起身离开了包厢。如果他看到的是小弟和女人行事,他不会这么生气,会等小弟完事后再训斥一两句不要这么频繁来这种地方。他知道弟弟这种年纪易冲动,即使自己看不惯也不可能真的严厉阻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