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些了。]
沉金色的蜈蚣浑身节肢疯狂乱抓,想要紧紧蜷缩却又被白蜘蛛用骨矛狠狠固定,于是就变成节肢抽搐又剧烈摆尾的惨痛模样。这看上去既恶心又凄惨,时间同调,世界之外的新历虫族好一会都没能评判这段。
谁人都能知道,布兰卡·伊斯帕诺拉此刻如坠地狱,承受剖心之苦。
布兰卡真的太害怕了。
赫赫……他的喉咙里堵满了血块与内脏碎块,赫赫……
好痛,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太痛了放弃吧放弃吧……
【那双眼睛落泪的样子……awesome……】
【谁能想到啊……一通看下来,白公爵第一次感受到情感竟然是悲伤。】
【那是吗?……明明就是恐惧好吧。】
即使他漫长的人生中有什么好东西,珍贵的情感出现都无法弥补磨灭此刻的痛苦。
痛苦不会消失,它永远在那,虎视眈眈;记忆能带走它,同样就会把它再次带回来。
它会……他会,这一刻的提摩西会成为涅柔斯·赛利安永恒的噩梦。
[我在好起来…]
等他一觉后就把当时放弃过他的血亲全杀了。
很顺利,这个异能让他被无数人放弃,又让布兰卡拥有枪杀无数人的力量。
提摩西躺在地上,面色死灰,他不呼吸也不生气,他就只是……躺着。
躺着,并且再也起不来。
涅柔斯突然发现,躺在地上的弟弟好像变小了,他蜷缩着变成一个陌生的模样;没有那么一刻——涅柔斯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死亡在亲吻提摩西,提摩西越变越小,然后会在他的生命里消失。
——……
——是在摆臭脸吗?嗯?
——没有,在心里想着哥哥。
——我真讨厌哥哥,下次和我说清楚规矩,不然再也不会和你玩。
——说清楚了你也玩不过我,快承认。
——……
弟弟蜷缩着,骨甲缺失让他的小虫化看上去躯体变小了,浑身鲜血,鲜血从提摩西体内流出,开出鲜红的花。
……漂亮的花。
再送我一些好看的东西吧,哥哥?
提摩西·伯恩斯一动不动,他的生命在浅灰色的岩石层上开出漂亮的蛛网花,越开越大,血线流到了涅柔斯的脚边。
猛然间,白公爵就像被蛰到,一下子退后了一大步。
那双猩红色的眼中出现了困惑。
你简直是个垃圾,你活着呼吸每一口空气都是在为这个联邦增加负担。
无数代表着蔑视,代表着看不起,代表着羞辱的眼神都能为涅柔斯·赛利安此刻的眼神做同义词解释。
白公爵质疑的眼神非常有力量,这一刻让所有时间外的新历虫族都认为他厌恶提摩西,他会吃了这个半身兄弟。
他要死了。
涅柔斯·赛利安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冷漠而陌生——他的眼神透露着一股否定感。
那是一种任何进入社会当工兵的新历虫族都会熟悉的注视。
【?】
【你千辛万苦把人抢回来就是为了丢在地上加重他伤势吗????】
不管时间之外的新历虫族如何破口大骂,旧日的现实就是眼前这样。
镜头随之拉近距离。
浑身沾满鲜血的白公爵搂着昏迷的弟弟踏步而出,涅柔斯神情阴郁而沉默,他还保持着第一阶段小虫化的状态,不过因为状态不够好,他是半人形半虫化的模样;白色的鳞片贴在他脖侧,脸颊,额头上的主角旁还生着许多刺刺的小尖角。
提摩西还在昏迷,他要比涅柔斯矮一些,被搂腰半揽着手脚自然垂落。
镜头中只有一团纯白的雾气在飞行,它的前进速度不慢,游走过许多新历虫族们观看时接连感叹的旧式宜居星,但白公爵没选择在这些有人的星球降落;新历中有人在猜赛利安也许是想带着提摩西回海神星系。
可最后白雾还是降落在一个自然生态非常恶劣,遍布闪电和狂风的极端原始星球上。
这个星球属于自然星,却因为环境过于恶劣而没有被虫族选入资产星,藏在曜日的五大星座间的某个猎户座西北角,星轨非常偏僻而渺小。
[我好些了。]布兰卡的意识体小声颤抖地说。
他的意识体从未长大,永远停留在7岁时。
小布兰卡,只有5岁,还没有一张红绒沙发高。
白公爵飞掠星穹,带去死亡。
【……】
【天……】
【不不不,仔细看脊椎还是连着的……不过……嗯,的确……这个伤势就算放到原始虫族身上估计也……!】
【怎么回事!他沉下去了!!黑海把他吃掉了??】
【别这样,天哪,别这样!!至少留一个镜头在伊斯帕诺拉大公这边!!】
————————————
【就,天哪……】
【他真的……嘶,先不说他把提摩西吃到胃里这个操作,就固执程度而言,伊斯帕诺拉宁愿死都不如赛利安愿,真的是个狠人】
好恐怖啊……
那个小小的声音在发抖。
好恐怖啊……
巨大的白蜘蛛看到这一幕,一骨矛钉穿沉金蜈蚣的头,捞起半身后浓雾大盛,白蜘蛛沉入白雾中,大雾飞速散去。
不,别……别带走他。
血气朦胧氤氲的视线中,布兰卡看着狂化的白蜘蛛破开自己的身躯,挖穿心脏,抽出脊骨,把自己的身躯内部拧搅成一片血肉。
布兰卡·伊斯帕诺拉的精神海早已临近极限,原型化烧干他最后一点余力,漆黑污浊的异能正在全力反扑布兰卡的理智线,他再也抽不出一点余力去反抗涅柔斯·赛利安。不仅不能打,还要极力保持自己的理智不昏迷。
从出生到现在,布兰卡就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自己正常,想要自己理智过。
不能昏,再痛也不能昏,不能闭眼,绝对不可以闭眼。
涅柔斯·赛利安可一点都没客气,白公爵几乎挖碎了布兰卡所有内脏才把那个小小的,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的半身找到。
胃酸尚未将提摩西侵蚀,小虫化状态的幼弟蜷缩着就这样枕在血肉内脏中一动不动。
胃酸与血液泡着他,睡着般等待死亡的到来。
就让他走,就让提摩西走,他不会给你带来好,瞧瞧,他甚至让你快死了!!
……不。
布兰卡在无尽的痛苦中对自己说:我已经在痊愈了。
[我好……些了……赫赫……]
这实在太难了。
强大的伊斯帕诺拉领主,耀眼的布兰卡,高傲的纯洁之花(名字含义);懦弱的逃跑者,从不接受真实的布兰卡,永远都会选择放弃别人保护自己的布兰卡。
【恐惧?开什么玩笑,他不给别人带去恐惧就不错了。】
【他的心不会再自由了。】
白公爵能够一往无前地突破伊斯帕诺拉绝对疯狂的异能领域,如今却无法向前半步靠近提摩西。
【……】
【om……绝景……】
涅柔斯·赛利安从未想过这个。
无所不能的白公爵终于感受到了清晰的,自我认知上的恐惧。
那是一种冷酷无情,并且长久持续的痛苦。它不用顾及此世上的任何事,无视任何防御,当它诞生在涅柔斯心中,涅柔斯将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份阴影。
——你最好是。
——……好的,现在不是了。
——不准,并且给我延长。
——快点。
——…哥哥无所不能!
——当然。
某种迟来的眩晕猛烈地集中了涅柔斯,他视域好像出问题,一切都在变大,一切又在缩小。听力好像也出现了问题,涅柔斯听见记忆中几乎要忘记的,6岁时提摩西的声音。
依赖,亲昵,撒娇,总是会对他有所期待。
总是觉得……涅柔斯知道的,在某个时间段,提摩西曾期待着自己,自己在提摩西眼中有过那么一段时间,那么一段——提摩西总是觉得自己哥哥无所不能,总是会赢的时间段。
……我的弟弟,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吗?不,不会。提摩西从不示弱,不……
困惑中夹杂陌生,涅柔斯仿佛第一次认识提摩西。
他先是低头看着自己骨甲上的血,很新鲜很熟悉的味道,又抬头去看入睡的提摩西。
在那时的不夜星谁都不愿做这位精神系虫族的监护人。
[我好些了。]
他总是被踢皮球。布兰卡真是厌恶死那段总是被人凝视,挑选并被放弃的时光。
会,一定会。
可涅柔斯·赛利安就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钉住了脚。
接着,在接下来的2分钟内——甚至有着急的新历虫族在计算时间——躺在地上的年轻虫族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因为涅柔斯·赛利安充满羞辱的蔑视眼神跳起来,和白公爵狠狠吵上一架or打个半死。
当你被上司为难,当你做错事,当你觉得你天要塌了而唯一能救你的人就这样站在边缘;他厌恶你,他视你为耻辱,他会问:
为什么你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这样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
涅柔斯·赛利安站在半步不往前走,就这样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看着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弟弟。
血。
失去意识的弟弟侧躺着,因为尾椎骨的尾甲,他侧躺就被身后的骨头顶出了一个蜷缩回到母体的姿势,不过十秒钟,提摩西身体下就凝出一小滩血水;在浅白色的岩石群上显眼非常,血水四溢着在昏迷的雄虫身下开出一片漂亮的猩红蜘蛛网,像任何一个看到这一幕的智慧生物宣告着:他要死了。
而白公爵显然没有伺候人的认知,他降落以后踏出异能领域,确定周围安全后,松手就把提摩西扔到了地上。
【……?】
【?】
从脱离战场后,大家就再也没见过赛利安与伯恩斯本尊,只有一团白雾在行走星系。理所当然,白雾像陨石般突破星球大气层,重重地在只有岩石与海水的地表降落,砸成火星燃烧的巨坑。
【omg……我有不好的预感,现在小公爵是完全昏迷的状态对吧,并且因为受了重伤无法维持人形……救命啊,赛利安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把小公爵吃了吧!!】
白雾由浓稠转淡,氤氲开来,为闪电横生的荒芜时间添上神秘的氛围。
【怪不得,被称为天灾伯爵……】
【赛利安要带着小公爵去哪?】
【也许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导演’并没有回应。
接下来的镜头转成一个中距远景,跟随着化雾游荡在星河之间的白公爵。
星河无边无际,涅柔斯带着提摩西略过星辰,白公爵周身混乱的异能力场引发了电磁风暴与辐射,他走过无数周边星球,仅仅只是路过,带有吞噬特性的异能力场如天灾般破坏了这些宜居星球的大气层,感染辐射溢散混乱电磁。
【我的天……他真的就是到死都不用异能吗???】
【恰恰相反,他是为了不真正害死提摩西才不愿意用异能,我敢说,百分百,对就是百分百,但凡伊斯帕诺拉这个时候用异能刺激一下赛利安,赛利安今天怎么说也得折戬死在这!】
【这个伤势,伊斯帕诺拉不可能活下去了吧……都断头还被打穿头颅……】
……不要走,这里好恐怖……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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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分成两半,一部分在虚妄受刑,一部分在现实死去。
timo……t……
黑暗如潮水般浮上来,布兰卡在下沉,下沉,沉到熟悉的地方去。
……好恐怖,疯狂,迷乱,混沌,好恐怖……好恐怖……
努力保持理智的布兰卡·伊斯帕诺拉在精神世界直面了自己的异能完全体,那是漆黑的,漆黑的……没有光,没有希望,没有…提摩西的恶欲呢喃之地。
他的精神体在里面待了40年都不曾直面过这团污秽,最崩溃的时期也不过是无法阻止喃语入耳,但现在,布兰卡要直面污浊淤泥,直面自己的另一部分,抗衡它,拒绝它的侵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