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体将视角拉近了,康奈利才更清晰的看见,年幼的雄虫其实还是长大了一点,面容与身体的变化开始逐渐脱离属于幼童的圆润精致。
提摩西正垂眸看着摊开在桌上书架中的书,那双圆润微翘的猫眼开始拉长眼尾,睫毛浓密又卷翘,一下子从幼童式的精致可爱变成了稍带攻击性的上翘;他的鼻头也出现了变化,转场只在一刹那,康奈利眼中的小公爵仿佛一夜之间瘦了好几斤,婴儿肥下去了,可爱感大幅度消退。鼻梁更挺了,唇线也开始变得明显起来,尤其是提摩西下颚骨的部分,下巴的皮肉明显出现了硬朗的曲线;或者可以说是如石雕塑般完美的下颚弧线————涅柔斯的双生弟弟,如他镜子般的另外一部分,开始出现了与他不同的面部特征。
涅柔斯的面部线条要更柔和一些,哪怕不笑都会给人一种微笑感。
水银体因此提问发出嗤嗤嗤的笑声,好听的男中音变得古怪而刻薄:“总有些人喜欢替他人做决定,当你有的——很多——很多。只要稍微不顺顺心意,可不就是——变得让人更——讨厌了?”
随着水银体的话语落下,金碧辉煌,人头攒动的亮堂宫殿顷刻间化为灰雾,雾凝成一团,又如花一般绽放着四溢开来,转瞬间凝聚出另外一个场景。
康奈利与新历虫族们的视角又回到了纯白宫殿中那个熟悉的玻璃花房。
要说提摩西还有个珍爱,那也只会是所谓贵族秘闻中的‘小玩笑’罢了。
拥有无边花园,谁还会真正将其中一朵收入怀中?
康奈利捏着那块怀表,他尽量压抑自己的情感秉持理性来询问。
雾气如沙,再一次溃散凝聚,接下来的场景让康奈利下意识的闭住了呼吸。
康奈利与水银体的站位就在涅柔斯身侧大约两米左右,尽管水银体已经将涅柔斯·赛利安属于原始虫族的威慑阈值降到最低,康奈利还是觉得自己浑身开始出现生理性质的僵硬,面带微笑的涅柔斯·赛利安正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沉重怒意。
这要是在新历,还只是形容词,
可这是旧历的投影,这股沉重的怒意,可就有点物理性质上的压迫的——康奈利就和站在涅柔斯身后的执事长一样,开始冒出冷汗和小腿微微打颤。
涅柔斯把一切都毁了!
“不要太想当然,虫族。”
镜头下的花房化为一阵灰雾,再一次凝聚起来时,是一个面朝花房的远景,镜头从另外一个角度远远的拍摄花房的位置。
这是康奈利第一次在这场直播重现历史中,所看到的有关于‘提摩西·伯恩斯’这个符号下,算得上温柔的情绪。
就算是最开始的高耸苍白之塔那一段,对那位伊森·阿克希,少年提摩西都没有露出过这种眼神。更多的只是一种不在意式的纵容与源自于自身傲慢而附带的迁就。
本质上,这段友情就不够纯粹。那个少年提摩西所付出的情感并不多,至少康奈利觉得,眼前更年幼一点的提摩西看这只狐狸的情感都比少年提摩西所拥有的多。
“这种狐狸没有这种长耳朵,它们不是早就活在历史书里了?”
侍从谦卑而恭敬的回答:“这是主人为您特意准备的黑曜日礼物,经过特殊培育,食物范围从宝石水晶扩展到了更多种类上;譬如:鲜花,树叶,石砖与能源矿物——它不会拒绝您投喂的任何物质。包括活体生物。”
年幼的雄虫低着头摸了一会狐狸没说话,他自己撸了个爽才慢吞吞的说:“他的原话才不会那么温柔。”
白化种细细咀嚼着水银体暴露出来的信息,对于只见到旧历一帘缝隙的新历虫族来说,预测旧历虫族的性格实在太过困难,尤其是前者还有个标杆级别的疯狂君主赛利安存在。
他心心念念的大公处于旧历畸形又阶级巨大到离谱的社会地位里——离谱的那部分。
别说是‘真爱’。
虫侍得到了下一步举动的许可命令,才揭开那层黑布,露出金色笼子装着的耳朵和身体差不多长的垂耳狐。
“…噢。”提摩西这下有了点兴趣,他连书都没有合起来就转过身,亲手打开了扣着的笼门,从里面抓出那只被训练着只知道撒娇讨好的垂耳狐。“一只…”
他终于像这个年龄虫族该有的样子了。提摩西伸手扯了扯狐狸的耳朵,惹得毛茸茸疼得呲牙他还怔了一下——那是第一次有活物敢挑衅他。
珍珠体晃了晃,声音又变成了小孩子——康奈利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当水银体用这种声调说话时,它多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珍珠体愉悦的说:“算你猜对了一半吧。”
玻璃花房中加快的速度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在珍珠体接下里的解释中,进来了一个提着笼子的黑发虫侍。
“提摩西可不像涅柔斯那般爱权——呵呵,他不像涅柔斯的地方——太多啦——,他更喜欢安静待着,提摩西——一直都——没有,变过。”
【那他妈的一看就是家传?酸这位少将你起码找个合适点的好理由!?】
【家传。哈。没有任何冒犯阿弗洛狄德的意味,但这位大公爵有血脉流传下来吗?就算是赛利安,哦你告诉我,现在还有几个高阶雌虫能重新冠名赛利安的姓氏?】
【这就是个好问题了。这位大公爵的姓氏为伯恩斯,可血脉上却与赛利安……姑且算是最初的‘赛利安’为双生。可注意一个点了,看看这些截图[阿弗洛狄德沉睡截图头部][小提摩西发色与涅柔斯公爵发色对比][双子肤色对比][多张快闪原始虫族头部额触角对比]————注意最后一张原始虫族额触角对比,他们好像都不是一个族群的。如果按照赛利安大公的说法,他们有同一个mother,但却没有分化成一个虫类族群。由此大胆假设,小公爵一次觉醒后,和赛利安大公血脉上就会完全分割出来,哪怕长得像,出生于同一个卵,他们完全觉醒后,应该都不能算是双生子了。】
【难以想象,哪怕是生活在哥哥的手下,瞧瞧那个暴君吧。我相信小公爵只要开口,暴君什么都会为他找来,真是了不起的定力……】
【太肯定了,你们怎么不想另外一个理由?看看暴君给小公爵准备的一切:花房,书本,随时可以送来把玩的宠物与像沙子一样廉价的宝石矿物与能量石——鬼知道珍贵的能源矿竟然在某一天能和廉价排比在一起。总之!看看供给的都是什么,小公爵完全被他哥哥所营造的‘花房’给圈住了,他能懂什么?】
【看看玻璃花房里的花。咦等等,小公爵最左边天窗位置吊着的一排花卉,不是精灵族最自得的国花吗?】
可与涅柔斯意愿相反的现实是:提摩西长得很快,他八岁时就开始出现少年体态的转变了。
“时间让——提摩西开始长大,时间——让提摩西——开始变得不像涅柔斯。”水银体轻飘飘地说着,“涅柔斯怎么能——拒绝时间——呢?”
“哪怕——他——拥有再多——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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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当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虫族从观影直播开始看到现在,谁都不会觉得旧历的虫族还有哪一个是正常的了。
至少没有符合新历虫族社会观念中的正常。
可提摩西就不一样了,他长大后的样子要更凶,更具攻击性。
玻璃花房中的年幼雄虫还穿着和涅柔斯一个系列的小西装,但本人样子已经开始更接近康奈利所见的沉睡阿弗洛狄德的塑像了。
那些不曾有过变化的服饰与配饰,包括玻璃花房中仿若永远凝固的美景,这一切都在塑造出一个假象:时间好似从未在提摩西身上流淌而过。
玻璃花房的所有动植物都保持着最艳丽的样子,每一朵花都绽开在自己最美丽最香氛的时间段,争奇斗艳,无数季节不一的花朵都在此绽放。翠绿的植物被精心养护,每一片脉络都摄取足够的营养,呈现出最浓最饱和的绿意;这一座玻璃花房中,所有植物花卉都美到了植物能够达到的最美样子,四季错乱,夏葵冬花,雪松绿翠,仿佛时间不曾流淌此处,是一个靠想象才能维持的绚烂美景。
完美漂亮的让人觉得不正常。
人造出的幻境中,坐在里面看书的年幼雄虫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年龄变化;永远是一个风格的军装变体服饰,短裤长靴,绶带军帽,宝石胸针亮闪闪的挂在雄虫胸口的制服上,比起军功勋,这些昂贵奢侈的配饰把他装饰成了一件独一无二的玩偶。
“如果是按照这位…赛利安大公为标准来推算,伯恩斯大公该有的权利与财富也不会少。以他的权势……我是指,谁会拒绝大公呢?”
康奈利那双玫粉色的眼睛怔怔得望着那扇挂着垂地帷幕的小门,那是刚刚小提摩西进去的地方,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着:“谁又敢拒绝他呢?”
拒绝这种阴晴不定,杀人如麻,又无视任何法律的冷血生物。
一个构建社会纳税大户,三千万数量的高基因虫族家族说杀就杀,拥有无边领域来挥霍一己之念,比起正常概念中的‘贵族’——涅柔斯·赛利安无疑更像是无数文学创作中值得被砍头的暴君——这还只是这些原始虫族权利的冰山一角;真爱?
要几个呢?只要这些权贵想玩真爱游戏,多少个找不出来?
以涅柔斯·赛利安的背景和所展现出的一切去推算大公提摩西日后的势力——那样庞大的资源与无数讨好都不需要努力,只要提摩西长大,一切就会如被引力吸引的小行星,朝他奔去;提摩西从出生起的所有教育里没有一个告诉过他,什么东西是他不能有。
“但他的怜爱与宽容不该浪费在这些渺小的生物身上。”涅柔斯声音很轻,温柔极了,像说情话一样,“不过是一只畜生。”
康奈利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头也不转只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玻璃花房的位置,“赛利安大公又要做什么……他不会伤害自己弟弟的,对吗?”
“你还不如——祈祷——他给提摩西来点,物理——伤害呢。”水银体硬邦邦的说。
而这个位置上,正站着那位纯白暴君。
涅柔斯·赛利安远远的看着花房里的弟弟,他喃喃自语道,好像是在对自己身后的执事长说话,可执事长沉默着一句话都不敢接。
“他还是很像我。”涅柔斯戴着半掌手套的手指轻点在大理石扶手上,“也喜欢一些弱小的,柔软的,能够掌控在手里的东西。”
康奈利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他并不是什么心理学专业毕业生,也没有看过多少心理学相关的书。可他还是无比确认——好像他只有这个结果能够去承受了——白化种的军雌问:“如果按照您最开始的说法,提摩西大公与他们的兄弟相比,他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位。”
“那也就是说!大公,提摩西,一开始就是存在正常感情的对吗!对吗?!”康奈利紧紧抓着手里的怀表,他坚定的说:“提摩西是存在正常感觉的,赛利安大公没有做好引导,他把——”
康奈利收声,胸膛剧烈起伏着意味他情绪波动激烈。
提摩西捏了捏狐狸的爪子,宽吻晶狐在他大腿上四肢翻了过来,像抱着玩具似的抱住了年幼雄虫的手腕,正试图用牙齿去咬提摩西手指上戴着的宝石戒指。
虫侍:……(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衬。)
“不会拒绝……”年幼的雄虫从喉咙里哼出了一声浅浅的笑,“什么垃圾都吃的小畜生,哥哥肯定是这样说的。”
“…宽吻晶狐。”
一旁的虫侍冷汗都下来了,却依旧沉默,没有命令,他连话都不被允许说。
提摩西把那只狐狸抱到自己怀里来,整只还挺大的,一下子就霸占完了小主人露出苍白大腿。提摩西摸着它的背,眼睛里是一股陌生的新奇,头也不抬的询问侍从。
康奈利很注意听着水银体的每一句话,可总有那么几句,会是很久以后才要应验。
进人玻璃花房的黑发虫侍朝提摩西行礼,对着年幼的小主人轻声解释着自己手中提着用黑绸布遮盖的笼子来源,里面装着经过大少爷许可后,合作伙伴所送来的宠物。
“是什么?”小主人平静的询问。
【啊。这样说的话。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倒放了一下录播,这个赛利安暴君的表现,他很喜欢小公爵和他一样的地方啊……】
不说评论,在第一线观看一切的康奈利早已隐隐察觉不对,他斟酌着询问水银体。
“所以,两位公爵之间的矛盾,是在于提摩西大公正在长大的年龄上;或者说,是在于…提摩西大公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再容忍赛利安大公。”康奈利用拇指磨蹭着手中的怀表壳,那股稀薄却非常恒久的冷香缠绕在他的手指上,熟悉的气息让白化种心中的苦闷沉淀了许多。康奈利小心的观察着珍珠体——尽管那就是个球,可他还是很警惕对方能够读取思维的能力,“就像一个地盘里不能有两头成年的雄狮,他们矛盾的源头最根本能否被归结于权利的争夺呢?”
【还有好几种已经灭绝的花类……历史院的一些老家伙估计要高潮了吧,这些花可大多都没被收录在册呢。】
略去大部分讨论起玻璃花房中布景的评论与历史院研究生的科普,最让新历虫族关心的几条评论来来回回永远是这几条。
【那个白化种军雌竟然有直链到旧历史中古时期的‘遗留物’!!所以历史院存放的所有‘遗留物’中,肯定也有类似能够释放信息素的存在——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白化种军雌算不算非法持有国家遗产?】
随着水银体这句极其具有暗示性的话语落下,玻璃花房中的景象开始出现变化,花房的时间被三倍速快进着。
但提摩西没有多少动作变化,加快的仅仅是他翻页的速度,一把椅子几本书就能在恒温的花房中坐上一整天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小公爵好像有点慢热?我统计了一下小公爵出现的所有镜头里,他都不太热情——换句话说,小公爵性格非常孤僻啊……?】
康奈利低喃着重复了两句水银体的话。
“…最珍爱之人的礼物?”
“…与兄弟们相比,提摩西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