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解释起这个来,有些腼腆的老妇人气质大变,一米五出头的小身子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国际普遍认为这种生物已经灭绝了,但是海里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蜥蜴一类显着的特征就是蜕皮,而蜕皮本就对自然界的生物有着极大的好处,摆脱体表寄生虫,补充蛋白质……它本就是新陈代谢的代名词啊!”
秦惜敏锐地捕捉到了张教授话里的意思,“你是说,它可能因为某些特殊的环境存活,又因为周期性蜕皮保持了身体的活性?”
而她通过对讲机跟秦惜说了一句话后,眨眼就忘掉了这件事,直到再次从书里抬起头看到坐在不远处沉默的男人后,才想起来连忙招手,有些腼腆地道歉,“不好意思,人老了……记忆力就很差。”
秦惜站起身笑笑,“您不老,好着呢,发现什么了吗?”
张教授浑浊的眼里闪着光,将手中的书册高高举起,递给秦惜,“是它,绝对是它!”
这死变态怎么能随时随地都能想到那方面啊?苏殊一巴掌甩过去,“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打人从来不留力气,尤其是在知道秦惜身体异于常人后,下手毫不留情,秦惜被打得嘶了一声,就要笑着去挠小朋友的痒痒肉,对讲机里就突然传出张教授着急的声音。
“秦教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干嘛!”
秦惜放下手中的书,抱紧怀中之人,头埋在对方颈窝里蹭了蹭,有些疲惫道,“给老公抱一会儿,累了。”
男人在外人面前永远保持着沉稳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自信,只有在苏殊面前,他才会露出脆弱一面。反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习惯已经持续很久了,明明小少爷不过二十岁,可他总能在他身上找到安抚的力量。
空气寂静了片刻,震惊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坐在沙发上那位高大的男人身上,无一不在怀疑刚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我去。”秦惜抬起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五百米并非人类潜水的极限深度,我有这个把握。相信我,三小时内,我一定把它带上来。”
也就在此时,人群外的少年附和着朗声回答,“我也去,和他一起。”
无助的人们都没有去在意站在角落里,那位不起眼的少年。
而苏殊也并在意机舱里的什么人,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处于人群中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所有人心中那根定海神针的男人。
这缕目光带着一丝了然和从容的笑意,就好像在等待着秦惜做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决定,他在一切的忐忑和不安中,与周围格格不入。
一语中的,机舱里陷入无限的沉默。
在时间的飞快流逝下,头骨的打捞工作因为这场不可思议的意外,彻底陷入困境。
插入遗蜕中的箱子,打捞船根本无法切割打捞,很容易损坏目标不说,靠近沧龙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注意。沧龙本性残暴,甚至当年陆地恐龙灭绝中也有它们的影子,派遣专业人员深海打捞……谁愿意去冒这个险?杀又不能杀,甚至都不一定能杀得死,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头骨被卷进去吗?
该死的,为什么刚好是这个时间点?
数架飞机再次升空,不一会儿便汇聚到了一起,秦惜让张教授再次简短地对着众人解释了一番,而在张教授的预测中,三小时后,头骨将会被完全卷入其中。
三小时,时间太短了!
他没有再去听老妇满怀激情地讲解,透视瞬间开启,就站在原地向下看去。
五百米处,原本横插在“山体”上装有北京人头骨的箱子,肉眼可见地向山体内部缩了一大截。
糟糕!
在秦惜的安排下,有部分人被转移回了船上,贺平与大半舰队的军人留在其上,将船开远方便接应。
最后只留下两架直升机悬浮在空中,开始紧锣密鼓地研究。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一架直升机最多能在空中停留三小时,而打捞船储备的油量并不足以支撑长时间飞行。
这是他们升空后的第二个夜晚,距离秦惜发现山体“怪兽”已经过去了整整36个小时。
“对!是这个意思!”
张教授摘掉眼镜,兴奋地在机舱内踱着步,“百米长!它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甚至——你知道吗,它现在就在蜕皮!”
秦惜怔住,心中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秦惜接过,借着灯光低头看去。
“沧……龙?”
“是!除了它没有别的可能了!白垩纪晚期的恐龙种,数蜥蜴一类……中生代海洋里最大的顶级掠食者,他们的视觉很弱,但是听觉和嗅觉非常发达,表皮呈鳞甲状,宽阔平坦。”
两人打闹的动作瞬间停止,苏殊嗖地从秦惜身上爬了下来,将不远处放着的对讲机递给对方。
秦惜捏着对讲机,回了少年一个含着歉意的笑,推开小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张教授,这位平时看上去有些瘦小的老妇,在这短短的三十六小时好像又瘦了一大圈似的,整个人埋在一堆厚厚的书册中,几乎要看不到她的身型。
“把头骨带回去后,你一定要好好补偿我的假期,懂了吗?”苏殊任由秦惜动作,被对方乱糟糟的头发挠得咯咯直笑。
“你想怎么补偿?”秦惜轻笑一声,在少年耳边暧昧道,“床上床下都行。”
“……”
……
其实两人在很多地方都十分相似,已经做好的决定,从来没有别人反驳的余地,说骄傲也好,自负也罢。按理来讲这样的人是很难相爱,便是相爱后都很难在一起的,可就像是老天刻意安排,他们从来都没有质疑过彼此。
而这次也一样。
秦惜早感觉到了爱人的视线,从来都是全然相信的,炽热专注的,鼓励的……一直没有变过。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此刻竟然无比轻松。
“我去。”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焦急地思考着,哪怕是有任何别的办法也行。
可是无助跟绝望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其实他们预料到了结局,只是不愿意相信。
代表着人类进化过程中一个重要节点的物证,或许生来就不该被发现……它坎坷的一生颠沛流离,像一位高傲的骑士,不该属于任何一个人或者国家。
贺平抽着烟,喘了个粗气,“秦哥,我和哥几个把船开过来,放几个鱼雷炸死它!”
张教授一愣,瞪着眼寻找说话这人,看到贺平后差点撸着袖子就上去干了,“我不许!这绝对是地球上最后一只沧龙,你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吗!”
而实际上秦惜也不赞成这点,沉思着摇了摇头,“就像张教授所言,沧龙本身的价值就很高……而且我们没有办法控制鱼雷的爆炸程度,一旦头骨被波及,这个后果无人可以承担。”
这样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秦惜猛地收回视线,拿起对讲机,“贺平,通知全体集合!”
怪不得箱子会以那样一种诡异的角度插在山体里,它分明是成为了沧龙身上的一只大号“寄生虫”,现在沧龙正在蜕皮……头盖骨势必会因为蜕皮被卷入遗蜕中,极有可能在瞬间被压成粉末啊!
海雾升腾。
空中,连海水拍打的声音都消失了,夜空无比寂静。
苏殊端着一茶缸热水放到秦惜身边,刚要走就被对方一把捞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