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心如坠冰窟,恐惧地发抖。
他明白了焱鸷的意思。
焱鸷不会直接杀了他,但也不会允许他自杀。最后焱鸷或许会把他做成一具活人傀儡,像岛上另外两个傀儡一样,长长久久地活在一具已死的躯壳里,受尽痛苦,却无法解脱。
“是,主人。”拙凰走过来,一手抓着一个人的后脖颈,拖了就走。那两人挣扎哀嚎哭泣,却全然无力反抗。
焱鸷转过头对叶淮心冷笑:“你口口声声说这件事是你一个人做的,跟梵海旗无关,要我罚你一个,放过梵海旗。你在做梦吗?再怎么说,你还是梵海旗的少主。”
叶淮心怔了怔,惊惧地看着焱鸷:“不,我不是!他们没真正承认过我。焱先生,不要杀他们,求求你……”
叶淮心艰难地喘息几口,闭着眼忍过受到重击的小腹最初的剧痛,慢慢答道:“我父亲死忌,我回东华岛那几天。东华岛没人看得起我,也不会听我指派,所以……我买通了个街头混子……毕竟我当初也曾到处流浪瞎混过几年,知道怎么让这些人死心塌地听我的。至于他藏身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看到出事了,应该跑了吧……”
“东华岛上并不是完全没人看得起你……”焱鸷冷森森说道。
叶淮心心头一跳,面上尽量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心慌,他勉强咧了咧嘴,“对,阿泽是唯一一个,所以我更不想为了我自己的贪欲拉他下水。是我的错,焱先生,你罚我吧。”
可以解释为叶淮心就是幕后主使,面具人听他命令行事。也可以解释为,叶淮心和别人说了这件事,被人利用。
叶淮心从跟着焱鸷开始,也就只有父亲死忌时回东华岛那几天身边没有焱鸷,也没有拙凰。在鹤鸣岛时,身边也总是有人。甚至在夜里,近身伺候的奴隶就睡在他卧房门口的地上。岛上还有禁制,别说一开始以他的修为根本没办法用法术符文给别人传送信息,就算能,也会因为禁制而被焱鸷察觉。如果说他能跟别人说些什么,也就是在罗汉塔上那几天了。那么由此必然推出梵海旗逃脱不了关系。
“我没指望能拿到,”叶淮心拽了拽绳子,竭力让腕骨轻松一点,好让疼痛不影响他说话的条理性,“焱先生,对不起,我……就是一时糊涂,以为这样可以让沐少主彻底从你生命里消失。焱先生,他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你把他带在身边,好像他还和你在一起,可你比谁都孤单,我……”
而傀儡术和控心术,焱鸷绝不可能教给他。他每月拿什么去交给叶飞桓?面对许多虎视眈眈的贪婪的人,梵海旗又怎么能辩白清楚,让这些人相信他们真的没有这两套功法的秘籍?
焱鸷走在前面,叶淮心跟在后面,他看着前面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焱鸷始终没有回头,但是叶淮心不敢不跟着,一步步走向他曾经想要当成家,而今却将成为他的囚笼的地方。
叶飞桓自然不会阻拦。
他回头示意叶淮心跟他走。叶淮心眼睛里尽是乞求,焱鸷无动于衷。
叶淮心跟在焱鸷后面,绝望地回头再看了一眼叶飞桓。叶飞桓和他的长子叶淮斌还沉浸欣喜若狂的情绪里,完全没留意到叶淮心的眼神。而叶淮轩还是不见人影。
他丢下鼓槌,长揖拜谢焱鸷。
焱鸷受了他的礼,笑道:“那么叶少主这试炼就不打了,今日就随我回去研习修炼吧?”
叶飞桓道:“是是是,区区试炼,不打也罢。淮心,还不拜见你师父?”
然而他一大早被拙凰从树上放下来,梳洗了一番,换了干净好看的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然后焱鸷往他嘴里塞了麻蛇果核,不允许他开口。
这一天的试炼开始前,叶飞桓身为旗主,照例在演武场主台旁预备敲响象征试炼开始的鼓。
焱鸷在他拿起鼓槌时就拦住了他,当着叶飞桓、众多分旗主、围观的弟子以及看客们的面,沉声道:“这几日我在此观看梵海旗诸位比试,深感梵海旗诸位弟子年少才高,尤其叶淮心少主,天资卓越,我甚为惜才,决定收他为亲传弟子,教他傀儡术和控心术。”
快凌晨的时候拙凰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活口是那个小门派的门主和他的亲信。
两个浑身血污的男人跪在吊着叶淮心的那棵树旁边,一边涕泗横流地号哭一边磕头求饶。
他们仔细看了叶淮心的脸,摇头说不认识。他们承认是收钱办事,但是没有见过金主本人。来回交涉的人除了戴面具,还用了易容换声的法术。但这人一再强调,傀儡师身边的叶少主含垢忍辱服侍傀儡师数月,才知道他对那个模样比较年轻好看的傀儡十分珍视,可以试着用来交换秘籍。
那么,梵海旗也就可以长长久久地留存下去……
“焱、焱先生……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他慌乱地乞求着。但焱鸷没有理会他,转身走开了,就怎么让他在树上吊了一夜。
叶淮心以为所谓的交代一声,只是让他告诉叶飞桓自己将去鹤鸣岛,不一定再回来。
焱鸷微凉的手指抚过叶淮心下颌上之前被掐出来的两个指印。
莹白的光在焱鸷指尖亮起,指印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行,我不杀他们。明天你去跟他们交代一声,然后跟我回鹤鸣岛。你在鹤鸣岛能活多久,我就让梵海旗继续存在多久。”
地上的一个人也叫道:“焱先生,是他指使的,我们只是收钱办事啊,饶命啊焱先生,饶命啊……”
其实他自己并不知道主使的什么人,只是看到有人认了,当然赶快借机求饶。另一个也附和着哀求不止。
焱鸷听得烦躁,对旁边的拙凰道:“把他们处理了。”
一股灵力猛地轰向叶淮心小腹。他避无可避,“呜”一声抽动了一下身体,双手再也没有力气抓住绳子。
打在叶淮心身上,同时吓坏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他们筛糠似的抖着,不住磕头求饶。
焱鸷没看他们,只走近叶淮心,逼问道:“你什么时候找的人与他们搭上线,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叶淮心知道,焱鸷并不是真的要收他做徒弟——当初对他还有几分情义的时候都不肯做他师父,现在当然更不可能。
所谓的收做徒弟,每月把所学内容传给叶家人,无非是让他和梵海旗成为玄宇大陆上许许多多觊觎傀儡术和控心术之人的目标罢了。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将有无数人盯着梵海旗。梵海旗就算能留存下去,没有被焱鸷亲手屠戮,也再不会平静。
焱鸷摆手道:“毕竟是我亲自看中的传人,拜师之礼哪能这么简单。等回我那里,再安排个隆重的仪式吧。”
叶飞桓已经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不住点头附和焱鸷。
焱鸷道:“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此话一出,场上一片哗然。梵海旗的人都惊呆了。只有叶淮心再次明白了焱鸷的打算,心跳都几乎停滞了,手脚一片冰凉。
嘤嘤嗡嗡的议论声里,焱鸷接着说道,“毕竟叶少主是梵海旗少主,我总不好白白抢了梵海旗的少主做徒弟,这样吧,每个月让叶少主把我传授给他的傀儡术或控心术抄录了送回来赠予梵海旗旗主吧。”他露出仿佛很慷慨的笑容,“我独自一人掌握这两样法术,也太过自私了些,就由此把它们传给梵海旗吧。至于旗主将来想如何用它们,就随旗主自己决定吧。”
叶飞桓终于回过神来,心里一阵狂喜,心道,也不知那小杂种是怎么讨好那怪物,竟能得到这天大的好处。
于是他们趁焱鸷不在,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拙凰,将沐微澜偷走。焱鸷追过去时,他们便以伤害沐微澜身体相威胁。焱鸷修为高深,他们唯恐震不住他,便想着先来一刀,好吓住焱鸷。而当时焱鸷一时没想到对方在谈判时就直接下狠手。
虽然动刀的人在刀劈到底时立即被焱鸷以汹涌的灵力撕成碎片,但沐微澜的身体还是被劈开了一道既长又深的口子。
问来问去,也没再问出新鲜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