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仿佛蓄着一汪春水,温柔得可以将人溺毙。
平静无风的午后,心脏扑通的雀跃声仿佛在耳边响起。
言问拙“诶”了一声,抱着盐罐小跑到伞下。他将伞面往下压了压,隔绝了周围或明目张胆或暗中窥探的目光。
将找回的零钱放进衣兜,而周老板写的契书则递给温宴把关。因驴车空间有限,双方约定分两次取货。
夫夫分工协作,采购油粮的事情很快便办妥了。经周老板指引,二人又去了镇上唯一卖官盐的商铺。店里人多,言问拙独自一人进店排队,最终花费一两二钱银子买了四斤盐。
盐在古代是稀罕物,若非南郡靠海自带盐场,盐价还不知得翻多少倍。
一石约等于一百二十斤,大米易生虫,买一季的量刚刚好。
作为镇上的老店,周记粮铺中米面油粮均有涉略。
大庆朝的百姓主要食用动物油脂与麻油,麻油由胡麻压榨而制,三斤胡麻子出一斤油,一斤胡麻十文钱,算上人工,麻油一斤却要四十文。
粮食需要密封存储,周记每日客流量不小,虽然架上的米粮是样品,大多数店铺成日散着袋口方便客人挑选,周掌柜却坚持样品也要绑好粮袋,为此店里的小二和同行背后都戏称他“老古板”。
周掌柜打开粮袋,用一个三角小斗铲出一小斗米粒,示意言问拙看:“这是去年秋收的精米,一斤二十文。”
米粒莹白细长,闻之有自然的清香,是品质很好的籼米。
温宴拍了拍他的背,轻轻道了句“睡吧”。
见人终于恢复往日的样子,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揽着在怀里乱蹭的人,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刘三赶车带众人回客栈,累了一天,明日还要坐车去乡下,大家匆匆吃了顿客栈的晚饭,天黑后洗漱完便上床了。
言问拙是个夜猫子,平日总要占温宴便宜的他,今日难得矜持了起来。
他平躺在床上,和温宴隔着半臂的距离,脑海中不停回想着温宴当时同自己说的话。
那点儿小心思暴露无遗,言问拙脸蹭得红了,暗自责怪自己不懂事,让小相公受了委屈。
他连忙空出一只手将倾斜的伞骨回正,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是我疏忽了。”
温宴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了句话。言问拙脸瞬间爆红,整个人跟喝醉酒似的,晕乎乎地被温宴带回了同刘三约定的地方。
“我家也有个哥儿待字闺中呢……”
言问拙抱着陶罐闷闷地踢着石板路面的石子,小相公长得太招眼也不好,容易被人惦记上。
“拙拙。”
而且,即便是穿着长裳在烈日下行走,温宴依旧是清清爽爽的模样。不像他自己,脸颊热的都要冒烟了。
难怪自己大热天都会滚到温宴怀里睡呢,原来小相公是人形空调。
言问拙咕噜噜喝完一碗凉水,暑气消了不少,对这家店的好感度也蹭蹭上涨。
被温宴惊鸿一面惊到的路人女眷和小哥们惋惜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目送撑伞的两道人影离去。
“诶诶,这是哪家的公子,我怎么从未见过?”
“就是说,也不知可曾婚配,这相貌这人品,哎呦,我可得托人替我家闺女打听打听。”
他捧着盐罐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又犯了难:这下没法空出手打伞了。
哪知一出门,温宴早已持伞玉立在檐下,伞面微抬,露出一双温润的眼睛。
他朝言问拙招手:“拙拙,快来。”
言问拙买了十斤麻油,又挑了黄豆绿豆各十斤,豆子一斤八文钱,周掌柜看他买的多,主动提出抹掉零头收他两千九百文。
在言问拙一番软磨硬泡下,最终以两千八百文成交,周掌柜还送了他们一个装油的陶罐。
付钱的时候言问拙才觉得有点肉疼,他挑了块碎银子,得了温宴点头才递给周老板。
言问拙用牙咬了一粒,周掌柜抚着胡须对一旁好奇打量的温宴笑道:“你这兄弟看着年纪小,倒是挺会挑的。”
温宴眼神融融,唇角微扬:“他是很有本事的。”就跟自家孩子被街坊邻里表扬犹嫌不够,还要自己再夸一遍的家长似的。
被夸了的言问拙心里美滋滋的,那米粒咬之并不脆碎,确实是新米,他当即便下单了一石的量。
温宴说:“若非是你,亦不会是别人。”
言问拙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拆开,在心头反复研读。混沌的脑子愈发明晰,这不就是在变相表白嘛!
他“嗷”地嚎叫一声,开心地翻身滚到温宴怀里。
白客他们早已在车上等候了,看着双颊飘红的言问拙小媳妇样抱着罐子,在温宴身侧亦步亦趋,二人对视一眼,信息涌动。
[不过分开一个时辰,这是发生什么了?]
[一看就是夫夫间的情趣,哦呵呵。]
沉默许久的温宴突然出声,言问拙“啊”了一声,扭头看向对方无奈的脸:“咋了?”
“我可以将伞抬高了吗”温宴指了指被挡住的视线,无奈一笑:“看不见路。”
方才言问拙情急之下拉低的伞面,他身量矮,又生自己闷气,倒是一路未发觉温宴竟顺着自己,盯着脚下那方寸之地走了一条街。
别的不说,就掌柜的这亲和力与入微的观察力,不买点都觉得对不起人家。
他放下碗,在摆放粮食的架子上转了一圈,指着贴有“精米”标签的袋子问:“掌柜的,可以解开袋子看吗?”
“当然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