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是父子连心吗?他们两个连对我的称呼都一样。
我禁不住又想,蒋临的父亲看起来这么温柔和善,他会不会是位儿科医生呢?
屈昊行坐到床边,伸手似要把我揽到怀里,我这几天被他照顾惯了,习惯性的往他肩上靠,突然间,我对上蒋临父亲一双情绪暧昧的眼。
“以防万一问一下,最近没有用什么药吧?”他摆弄着床头柜上的小药箱。
不知是福还是祸,多亏唐为嗣最近热衷于玩弄我的后穴,几次全部内射进了那里,我这几天才没有吃避孕药,不然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屈昊行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他正细心地替我询问,“外敷的不要紧吧?”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他有点面熟,仔细一看相貌果然和蒋临有三分相似,但他长得很年轻,看上去不过才三十几岁的样子,五官比蒋临柔和,鼻子也没他那么高,镜片后的眼睛也不是蓝色,而是黑色,眼角正因为笑意微微下垂,看上去非常和蔼。
“你的眼睛好像在说我和蒋临不太像?”那个男人直起身,笑了笑。
本来这就是很失礼的猜测,更别说面对的还是长辈,我忙坐起来,急切地摇了摇手。
而屈昊行把星星摘下来,放进我手里,他告诉我,这颗星星写了我的名字,天空中有它的位置。
我的眼眶烧得快要落下泪来,我回抱住屈昊行,在他怀里轻轻回应一声,屈昊行抚着我的背,“不要着急,慢慢来,疼就不要说太多话,喝些水。”说着,他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倒了半杯温水给我。
我乖乖喝了,温水果然让喉咙舒服很多,但还是很疼,我不太敢开口说话。
上一秒还在难过的人,这一秒眼里却充满喜悦,然而他这两种情绪皆是为我。
我心里一暖,又怕自己的声音会吓到他,声带撕裂的痛感,让我只能断断续续,挑出一些关键字表达,“是怕……怕被……误会……”
我的声音又哑又轻,真是难听极了,就像夹在北风里的落叶在地上摩擦翻滚着的声音,那么破败,那么了无生气。
屋里除了屈昊行,墙边还站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西装男,他正笑着看着我,看起来有些眼熟。
“本想趁你睡着帮你把针拔掉,上午就该抽些血拿去化验的,怕你疼,想着回来以后再说,没想到把你弄醒了。”
对上屈昊行清澈的目光,再想到那个放荡的梦,我顿觉羞愧,面色一热,连忙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是因为上午的检查,还是刚才趁你睡着时给你换药?我只是怕你疼,又怕你尴尬。”
原来屈昊行给我换药了。
那我会做那个梦也就不奇怪了,可无论是给身为男人的我在私密处换药,要被迫目睹同性的生殖器,还是担心我疼抱着我害人误会,都是屈昊行比较为难和吃亏,我怎么敢讨厌他呢,我怎么会讨厌。
“不是你的错,昊行,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蒋临的父亲走到门口,笑着对他道,“我也不算白跑一趟。”
他说了句留步,拍了拍屈昊行的肩膀叫他回去照顾我这个病人,回身对我招招手,自己下楼去了。
黑暗里一丝刺痛袭来,不知那根细长的针到底要抽走多少血,只觉得过了好久才听到蒋临父亲说了句,“好了。”
睁开眼对上他含笑的眼,我羞愧地低下头,明明刚才他还夸过我勇敢的,我显然没有表现好。
到底是长辈,成熟稳重些,蒋临父亲的性格肯定不会像蒋临那么糟糕,他没有嘲笑我,收好那几管血,整理好药箱,把它提起来。
屈昊行微微皱眉,没有多说什么,手却钻进了我的被窝,在被子底下握住了我另一只手,许是那场梦的关系吧,这样的动作让我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无故心虚,又不好再躲,就由他握住了。
蒋临父亲用一团白白的棉花,在我手臂上擦了些冰冰凉凉的液体,闻起来好像是酒精,“你有些黑眼圈,最近没休息好?那你有没有吃过安眠药?”
我摇头。
屈昊行不同,他是那么优秀的人,天上的云彩一样干净,现在还在他的长辈面前,他不该因为对我施以同情稍加好心就被人猜忌,破坏了他完美无缺的形象。
想到这儿,我一挺身,肩膀擦过了屈昊行的肩膀,背靠在了床板上。
屈昊行的怀里扑了一空,他一愣,转头看我,“怎么了,阿唯。”
睁开眼就看到春梦中的人,任谁都会觉得不知所措。
屈昊行的一只大手紧扣着我的手腕,我的皮肤是没有血色的白,他的却是健康的麦色,两种肤色对比强烈,他掌心炽热的温度好似刚才那场放肆春梦里缠绵的余温,我心慌意乱,一时竟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向后躲闪,然而张开嘴只发出了好似雏鸟破壳一样短促微弱的气音。
我浑身一冷,这才意识到,我和屈昊行这样亲密的行为会害他被人误解的。
且不说我是他弟弟的爱人,我在外形上还是一个男人。
上午蒋临就已经把我们误会成了乱七八糟的关系,我不能再让他爸爸也误会。我无所谓,我被嫌弃着长大,像垃圾一样,低贱得不能再低贱,所以怎么被误解,被侮辱都对我没有影响。
“不要紧。”男人戴好手套,撕开塑料包装,拿出了像注射针头一样的东西。
他就算再和蔼可亲,也不能减少长长的针头给人带来的恐惧,我的心有些发抖,但又不好做出太窝囊的样子,毕竟我也不是个小孩子了。
他倒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语调轻缓,“别紧张小唯,不痛的。”
“哈哈,没关系,又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蒋临比较像他妈妈,他的蓝眼睛很漂亮吧?就像西西里岛的海。”
我并不知道西西里岛在哪儿,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现在我们可以抽血了吗?”他看着我笑,屈昊行也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凑近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和医院一样的消毒水气味。
他弯下腰对我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蒋,蒋渊。”
“这位是蒋临的父亲。”屈昊行补充道。
屈昊行却毫不在意,他开心地笑着,激动地把我抱在怀里,“怕什么误会,阿唯,记住,我们是家人。”
家人。
这两个字一直是我生命里最陌生的词汇,却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烁,让我可望不可及。
我低头思考的功夫,屋里安静极了,再抬起头看到屈昊行的表情很是受伤,我一震,心都疼得一抽一抽的。
喉咙像被刀子划开似的,里面火辣辣的疼,我挤出一声干涩沙哑的声音,“……不……不是的……没有……讨厌……”
屈昊行惊喜地扶住我的肩膀,“阿唯?你能说话了?”
屈昊行也没去追,关上门坐回我身边。
“阿唯,刚才为什么躲我?”
他在说抽血时的事。
“结果过几天才能出来,到时候跟上午的报告一起交给你吧。”
我行动不便,又不会说话,只好合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句谢谢叔叔。
屈昊行站起来,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下次就不麻烦您了,我亲自去取,今天大概是我没和蒋临说清楚,我只是让他帮我找个人过来抽血,没想到他请了您过来,麻烦您跑这一趟。”
“那就好,不然对血液样本的数值会有影响。”
屈昊行拉着我的手突然收紧了,我有些疑惑,难道屈昊行也怕针头?
可我来不及多加思考,因为那寒光四射的采血针已经抵在了我的皮肤上,我连忙闭上眼,紧紧攥住屈昊行的手。
我摇摇头,就算我会说话,此刻也无法跟他解释清楚,还好我哑了,他会体谅的不再追问,倒省了很多麻烦。
蒋临的父亲发出一声轻笑,他坐到床边,拉住了我的胳膊,把一条橡皮筋绕在我的上臂扎紧,“小唯应该是不怕抽血吧,他说自己可以,很勇敢嘛。”
果然,他真的是蒋临的父亲,连说话那种调笑的语调都一样,真是一脉相承。
是现实。
一个哑巴了的我,和一个温柔绅士的屈昊行。
屈昊行起身摘掉了悬我在头顶的输液瓶,里面的液体空了,他把连接管一圈一圈绕在瓶身上,我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我手背上的针头也不见了,只有针孔周围留下了些青紫的瘀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