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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往事(2):被光烫伤的少年,又朝光飞回来了(第2页)

过了一会儿,男人打开了门,一身洁白如雪。

“吃饭了。”男人走出门来,走到石桌边,将食盒提进房间,点亮了灯。

少年紧跟着男人进入房中,一字一句道:“血腥气没有散,我这方面比较敏锐。”

“你看到了什么?”男人平静地问道,眼光幽黑而平静。

“你身上有伤,还是暗疾?”少年语速很快问道。

在几乎昏黑的天色中,他有些看不真切男人的脸,只是觉得有一片白。

可他不是在十字路口。

放弃了选择,便就是选择。

夜渐渐深了。

许久过后,他才小心翼翼在床上躺下。

即使是侧躺着,少年的眼依然望着窗外。

远方的地下生活,与此时的地上生活,在他的脑海里交织。

少年垂着头,脸藏在阴影里,没任何反应。

可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男人微微勾唇,放下了手,走出门去。

男人感受到了少年的焦虑,轻声道:“别急,马上好了。”

少年隐晦地深吸一口气,等着。

“好了。”

少年避开男人的眼,往房间里走,男人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

少年在房中站着,上身赤裸,男人站在少年身后。

庭院中,男人撑着石桌,剧烈地喘息着。

食盒被他放在桌上,他的一只雪白袖口已经染上一片红色。

男人站直身体,迈着虚浮的脚步朝屋中走去。

深蓝色的天空,一无所有,又什么好看的?

男人转过身,微微一笑,朝他走来。

深蓝色的天,在男人背后。

他本打算自己上药的,又想到男人可能就在外面。

在院子中,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忧郁的目光,透着门上的影子,在看自己。

水烧开了,少年将准备亲自动手的男人替下,将热水提到房中。

接着,在男人的指点下,少年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

“洗好了叫我便好,让我为你上药。”男人关上门前说道。

少年本想说:我不做这么幼稚的事。

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看了男人一眼又移开目光,看着灶膛里的火苗。

火光太灼热了,里面的枯木在燃烧,在呻吟。

男人忽然开口道:“有没有想过,过这种烧水做饭的平静日子?”

少年偏头看着面目忽明忽暗的男人,平静道:“不想。我不需要。”

“那太遗憾了。我想,如果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会很不错呢。”

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男人更多一点。

柴房里忽然沉默了下来。

柴火在灶膛里哔啵直响,火光在少年的脸上跳跃。

“是吗?”男人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在你心里我是这个样子吗?”

“自以为是?”男人咀嚼着个词,有些认同道,“你的评价,倒也不错。”

少年抬眼久久地凝视男人,这个人从不为自己辩解。

“就当是多陪陪我。”

男人说完站起身来,少年看着男人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你的药呢?”少年忽然问道。

看着如此主动的少年,男人微微笑了笑。

少年收拾完毕后,忽然道:“你刚才的衣服呢?”

“不必管它。”男人没有否认刚才换了衣物。

看着男人和自己面前摆好的碗,少年皱了皱眉,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少年见男人没动,眼神露出不悦。

男人见状,动了筷子。

附近都安静,男人究竟去哪里拿的饭,他不知道。

他选择一条僻静的路,试探着走了过去。

————

“我先天有亏,不是大夫可以解决的。”

“先天有亏,后天补不就行了。”

“介之已经尽力了。”

“嗯,”男人含笑地应着,“他是我的朋友。”

“我看他是浪得虚名吧?”少年忽然冷冷道。

“不,他很厉害的。”想到自己的朋友,男人嘴角的弧度就温柔了许多。

脚步不受自己控制,他就回来了。

匆匆忙忙地,鬼使神差的,不知自己想要做什么,却回来了。

推开门,看到那人疲惫的背影,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啊,可是你又回来了。”

“……”

少年无话可说,他没办法去解释自己的行为。

男人见状,也不坚持,只是将筷子放在桌上,自己拉开座位,坐了下来。

他看着少年,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道:“坐。”

男人的脸色在昏黄的烛光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

他之前气恼于自己与男人对话总是落于下风,可当男人心甘情愿地受自己的讥讽时,他又气恼于男人的不辩解。

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咳嗽,少年回过头看,就见男人背对着自己,用宽大的衣袖捂着唇咳嗽。“你怎么了?”少年皱眉问道。

“无事。”男人放下手,往外走去,“我给你带饭来,你不要乱跑。”

“是吗?”男人随意地问,他收拾出桌面来,递给少年一副竹筷道,“吃饭吧。”

“你……”

少年几乎要被男人无所谓的态度激怒,又想起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说话,便皱着眉头,也不接筷子,也不再说话。

“都没有。”男人用一只手拨开少年的手,雪白的袖口干干净净。

但少年知道,那不曾露出的另一只袖口,已染上深红的梅花。

房门在少年面前关上,少年被挡在了门外。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男人没有转身,只是将袖口不着痕迹地藏在了身前。

“你回来了?饭在桌上,可以吃了。”男人说着,迈步朝房中走去,并准备关门。

“我看见了。”少年几步追上来,气有些喘,抵住了即将闭合的门。

少年没有动。

他睡着了。

远方在呼唤他。

此地在牵扯他。

他放弃了选择。

少年听到男人走进了隔壁房间,一阵细微的声响后,男人应该是躺下了,隔壁的烛火熄灭了。

少年这才褪下衣衫,为自己上药。

之后,他吹灭了烛光,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深蓝色的夜,一动不动。

男人的声音像是特赦的命令,少年将垂到腰间的衣衫拉上,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走了。”

看到少年的反应,男人带着隐隐的宠溺无奈道:“好吧,剩下的你自己来。我走了。”

男人说着,又抬了手,这次少年没躲,男人的手成功落到少年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修长的手指沾着药膏,轻轻地在少年身上的伤疤处涂抹着。

脊柱上升起一股酥麻,少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着。

“好了么?”少年催促道。

男人仿佛从深蓝色的天上走来。

心口忽然烫了起来。

原来一无所有的夜空,也会很好看的。

他便熄了自己上药的心,套上里衫,拉开了门。

男人果然在院中,背对自己站着。

在海棠树下,看着天边。

“我自己可以。你睡吧,我不会再给你开门。”少年回道。

他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男人回房的动静。

皱着眉头,他面无表情地,褪去衣衫,清理着身体,心不在焉。

“不回答便是默认了。”男人愉悦地笑了。

少年沉默着。

明明自己没有答应,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

或许是离火光太近了,少年觉得浑身都在发烫,连左边胸口里都在发烫,烫得有点刺痛。

与身体的热不同,他听到自己的语气冰冷:“道不同不相为谋。明天之后我们不会再见。”

“是吗?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的。打个赌吧,如果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男人提着食盒回来了,他看着大门的院门,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地伫立着,过了一会儿,才走进门去,关上了大门。

一阵猛烈而压抑的咳嗽从院中传来,持续了一会儿,直到那人呕吐出来才戛然而止。

男人拉过一个小凳子,在少年身边坐下。

两人并排坐着,看着火光,于无声中等待。

水快沸腾了,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言语的利刃挥向他,他总是坦然接受。

或许,在男人自己那里,他自己的苛责更加的锐利。

自己每次对他的伤害,不仅无法伤害他,反而让自己生了一肚子闷气。

“什么?”柴房中的男人有些疑惑,复又了然道,“不用。没有那东西。”

往锅里添了水,男人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介之医术高明,他的交代我都有听的。”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听大夫话的样子,在某些方面你很自以为是。”少年在灶膛前坐下,一边用打火石点燃了柴火,一边冷静甚至有些刻薄地说道。

少年没有再坚持,只是平静道:“你该休息了,我不会逃的。反正明晚你也会放我走。”

“来帮我烧水吧,你需要沐浴换药。”

少年微微皱眉:“不用烧,冷水就行。”

然而只是浅尝辄止。

看到男人没什么胃口,夹了又不吃,只是应付自己。

少年也只草草地吃了一些,开始收拾桌子。

提到自己的朋友,男人温和地笑着,这一幕让少年对这个没用的大夫越发反感。

“呵,不过是你袒护他罢了。”少年冷哼一声。

男人无奈道:“菜要凉了,先用饭好吗?”

“他若真厉害,会治不好自己的朋友吗?”少年嗤笑道。

明白了少年的意思,男人微微一笑道:“这并非介之医术问题。”

“治不好病人不就是大夫的问题吗?”

他本来想说:“我回来了。”

最终却变成了另一句话:“我看见了。”

“你……你知道神医凌介之吗?”少年开口道。

他明明可以走的,却找了一个可以看到小院的高处。

他看到男人走到门口的沉默伫立,看到男人在院中扶着石桌的剧烈咳嗽,也看到男人放下的袖口有一抹不太清楚的红色。

心里忽然堵得厉害。

少年欲言又止,终究是坐了下来。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好好修养,明晚我就放你走。”

“我刚才就可以走。”

少年总觉得男人有些异样,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

他心想,既然男人这么敢放任他一个人,那么就别怪他离开了。

终究是没动男人的东西,他出门去,穿过庭院,打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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