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年知道湛子承在看着自己,想着下一步就要装作媚药发作让他帮自己纾解,一个柔弱小倌临死之前的愿望,他定然不会拒绝。
先来软的,让这硬骨头心疼他,若是不成,可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谁知湛子承突然站了起来。
难道他家也遭了变故?
昔日美少年变成了落仙楼侍奴,而且似乎他在这楼里呆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湛子承不敢想他在这楼中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是否跟现在的自己一样,满心绝望,只求一死。
他挪动冻的几乎麻木的双腿,跪地那人身旁,仔细看过去,心神一震,僵在了原地。
这个人,他是见过的。
之前他们湛家还没倒的时候,他还是湛家大少爷,久随父亲在边疆,年关回家探望母亲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裹着狐裘的少年,正抱着手炉,在街边吃糖葫芦。
短短一句话,那人喘了好几次才说完,最后那句谢谢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声音已经微弱的快要听不到。
明明自己也要死了,但是湛子承却被这人区区几句话说的心如刀割,之前他一直看不起这落仙楼中的娼妓,但是现在两人都困于这陋室,他才发现,娼妓也是人,只是身不由己。
娼妓献媚侍奉嫖客,而那些臣子,又何尝不是在巧言令色于皇上。
他转过身让魏三把他胳膊上的绳子解了,俯身抱起地上的人,也不管魏三,大步走了出去。
“用我赚的钱,给他找大夫,他的一切花销都算我账上。”
魏三这才抬起眼,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行吧,爷先帮你垫上五钱银子,给这个小贱货找个大夫看看。”
后面又口风一转:“不过先说好,好你这口的可不多,要是没客人点你,楼里可不管后面事儿,他要是死了,你可别怨我。”
湛子承忍着怒气,没有搭理他,只是看着地上的凤年问道:“你们为什么把他丢进来,他是你们楼里人吧,为什么不给他治病。”
魏三耸拉着眼皮看了地上的小倌一眼,这是前两天别馆送过来的,谁知路上闹了病,治了几天也不见好,想着要不行了,就给扔到这儿了。
“想英雄救美?你还真当自己还是少爷呢!”
湛子承抬眼看了看,只见那人穿着楼里侍奴的衣服,萎靡蜷缩在地上,瑟瑟的抖着身子,看不到脸。
那人自从被扔进来,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的身体还在发抖,湛子承几乎以为这已经是一个死人。
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如今我自身难保,救不了你······
门被踹的框框响,不一会儿就有人在外面骂:“踹什么踹,又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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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三打开门,看着柴房里站着的湛子承,阴阳怪气的笑道:“我的湛少爷,您不是挺有骨气的嘛,怎么?想通了?愿意当这窑子里的贱奴了?”
那人似乎是怕自己的咳嗽扰了他,紧紧捂着嘴,就算如此,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在自己手心里又轻咳了两声,脸色死寂如灰。
湛子承忽然感觉,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在死之前让他看到自己记忆中的少年变成这个样子,才是比凌迟更加痛苦的事情。
他眉头紧皱,眼睛却睁的很大,牙关紧咬,像是痛到了极点,但是此刻分明没有人在鞭打他。
少年的脸庞仿若玉雕一般精致,跟他军队里历练出来的粗犷不一样,那少年锦衣玉带,浑身上下都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贵气,把一颗糖葫芦咬下,鼓着脸颊嚼了嚼,又被酸的皱起小脸,硬是梗着脖子把嘴里的糖葫芦咽下。
他没有跟那少年说过一句话,甚至从那以后,他也没有再见过他,只是那人吃糖葫芦的娇态却忘不掉了。
湛子承没想到再见面竟然会是这样,在这淫楼的柴房里,在两人死之前。
世人皆苦,就连他父亲,贵为一国大将,一朝身陨,却不是死在疆场,而是死在同朝为官的贼臣手里。皇帝昏庸,是非不分,竟然把他们全家老小都贬为奴籍,发配各处,生死由天,全然不顾往日君臣之情。
经历了丧父抄家之后,他感觉自己跟这小倌的遭遇也并没有什么区别,最后都是弃子而已。
湛子承想看看最后跟自己死在一起的人到底长什么样,黄泉路上也好认出来。
湛子承只觉得自己胸口凝结一团郁气,他要是死了,也不用受这奴才糟践,只是他又不能死,铁青着脸点了点头。
魏三又道:“这人一会儿有气儿一会儿没气儿的,楼里可不会分出来人照顾他,你们俩就住一个屋儿将就一下。”
魏三说话让他听着就冒火,似乎料定了地上的人一定会死一样,不过住一个屋倒是没什么。
“你们给他治病,我就回去。”
回去的意思是什么,在场的三人都清楚,湛子承自觉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却发现魏三打量着地上的垂死侍奴,一对灰眼珠乱转,似乎在考量这交易值不值。
湛子承此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值钱,曾经的湛府大少爷,如今连给别人治病的药都换不来。
湛子承心里叹息一声,正准备闭上眼,那小倌突然抖着身子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停不下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听的湛子承心里有些不忍,他朝那人身边挪了挪,探着身子问道:“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叫人。”
其实他也知道,被扔到这里的,估计是跟他一样送到这里等死的,只是让他就这么看着,他却是做不到。
那人咳了好一阵,似乎是累了,慢慢停了下来,依旧蜷在地上,气若游丝:“不会有人来的,他们怕我死在···死在楼里,才把我抬到这···呼···谢谢公子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