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说,打江凛这个事,能自己打就不要推给别人。
“那就等你养好了出院,回宅子里打了再进门。”季老爷子点头落了话。
如果季寒城身边有一个身手极好的侍奴这件事不是秘密,那就只能落到实处了。如果有人针对,一定会把江凛考虑在内。而如果江凛当时又不在季寒城身边,季寒城遇到的危险只会加倍。
他这话一出口,季老爷子和清先生都怔了一下。
“原本罚你也罚得不重。”老爷子瞪起眼睛,“还减什么半?”
“毕竟是我害少主受伤,留一半给少主亲自动手打。”江凛笑笑。
江凛半垂着眼睛,似是默认。
他在主山那段时日,能力和身手都落在季耀光眼里了。季啸布置的时候考虑到他的存在也并不意外。
“我又问过晴天,寒城也还在把你当侍奴用。”老爷子的破锣嗓子又响了起来。“你明里的身份本来也还是侍奴,那就先护卫寒城安全,别的事情先不用你做了。”
“但这次寒城受伤,你也是难辞其咎。”季老爷子叹口气。“夜翼失察原本就该怪你,让少主以身替你犯险,更是你的过错。”
“是,我该罚。”江凛神情异样平静。
“……当天那么险,罚他做什么?”季寒城几乎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被江凛在被子下抓住手,握着压住。
“这几天想通了点事。”江凛笑笑,回身握住他的手。“您说过,有事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您。——所以就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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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个眼神又安静又锐利的罪奴面前,暂代夜翼首领的周延广只觉一股冰水从脊椎泼了下来,直直渗入四肢百骸。
眼见着周延广面白如纸地告罪走了,江凛吐了口气,浑身凛冽锋锐的气息收了,又笑笑,在季寒城床头的地上坐了下来,把头仰靠在了季寒城的病床上。
“我已经派陆离去盯着他,老周有家有业,各方面的关系也广,逼得他狗急跳墙不好,给他点自己辞职的体面。”江凛的声音仍旧温和平静。
江凛站了起身,揉了揉膝盖下方跪得发痛发木的肌肉,稍微活动了活动,走到周延广身边,淡淡一笑。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儿子沉迷网上赌博,欠了一大笔债,快要连房子都卖进去了——做首领,手里来来回回的经费多,你打算拿哪一笔去还亏空?”
周延广瞳孔骤缩,刚要回嘴,江凛忽然脚下一勾,手下快得迅如雷电,却没碰到屋内的任何仪器,直直地把周延广的身体摔在地上,膝盖在他脖颈处狠狠一压。
门外响起洪亮的破锣嗓子,季寒城转过头,门前是老爷子与清先生,周延广也随在左右。
“那天晚上乱哄哄的,晴天和你那个司机都伤了,都在医院里躺着呢。要我说,你们都安然无恙就好。没死人是万幸。我这老头子不想看寒城出事,但也不想看小江没命。”
季老爷子拽了个椅子来大马金刀地一坐,又示意周延广关了门。
江凛继续做一个来来去去不定的暗军,对季寒城来说也许就不是好事。所以,无论是处罚还是什么,江凛只能继续在季寒城身边好好呆着。
老爷子和清先生说完了事要走,接手了夜翼的周延广也要随着离开,江凛忽然开口:“老周,我有几句话要留你说一下。”
周延广愣了一下,眼神有点游移,还是留在了室内。
季寒城盯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人的情绪此刻居然看不出有什么失落、难过——反而好像有种想清了什么事的松快。
“寒城你觉得如何?”季老爷子扭头看了季寒城一眼。
虽然不知道此刻江凛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季寒城还是点头应承下来。
“毕竟之前有过大功,这次害寒城受伤,功过相抵,也不能罚你太重。这几天你要在医院等,就让你以侍奴身份跪着等,也算罚了。两日后刑堂受五十鞭,然后就去寒城那里做侍奴。这么个安排,你心里服不服?”
季寒城心思有点乱——醒来之后看到江凛跪在床前,他就隐约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成了真,他竟很难讲自己是暗暗欣喜,还是为了江凛委屈。
没等季寒城想好自己能说什么,江凛已经开了口:“服。——只是,刑鞭能不能减个半?”
季寒城还想挣,却觉得江凛的手捏了他一下,又在被子底下和他十指交叉地扣住。这种小动作里潜藏的亲密让季寒城心猛地跳了一下,想说的话忽然忘光了。
“私军本该以身护着少主,反过来了像什么话。”季老爷子冷冷哼了一声,又问身边的闵清:“阿清,以你看,该怎么罚?”
“夜翼事情纷繁,要暗中行动,就该落在一个’暗’字。”闵清沉吟着说。“已经审讯过,对方知道寒城身边有个身手好的得力手下,也早得到命令,只要动手,先盯着你让你失去行动能力再说。——这事情一出,江凛,你自己也知道,身份已经落在了明处,夜翼不适宜再做了。”
“你……”季寒城想问什么,又有点不知道怎么问。
从主山回来后的一段时间,江凛看起来整个人多少有些别扭,有些压抑。
而此刻,就好像他整个人从无形的套子里解放了出来,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却似乎从表面上拂去了一层灰尘,遮也遮不住的光芒清透耀眼。
“梁迈和你说过季啸家的枪手都受过训,见了我就第一时间要个命;这消息你只瞒我一个人——想放任我死,你好上位?”
周延广眼前一阵空白,被压在病房门口,后颈的重量压得他几欲窒息,整个人动弹不得,耳边又听到江凛平静漠然的声音:“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明天提个辞呈,我帮你把你儿子的赌债平了。第二条路,我刚才说的这些,老爷子和清先生马上就会知道。到时候,你挨的刑鞭未必比我少。”
江凛缓缓放开了他,退回到一边去,仍然是穿着侍奴服色,脖子里锁着项圈,看起来就是一个身份低微的罪奴。
“寒城醒了就好,也正好说说以后的安排。季氏的家规,有功当赏,有过该罚。——江凛,你陪寒城走了一趟主山,回来该赏的,已经拨给你了。”
“是。”江凛点了点头。
季老爷子说的“赏”,季寒城也知道——他看过财政支出,给夜翼的军费加了一成,还有单独给江凛自己的,也是一笔很大的数字。然而这个人平时仿佛根本没什么物欲一样,也不太知道他把那些赏金用在什么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