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谈月瞄了眼前面,余缺背着他,老杨也没看教室,机会正在这时!他双手抓着椅子,小心翼翼地抬起,慢慢移进桌兜下面。
这时,老杨用一种随意的语气问:“昨天让你重写的作文,你写了吗?”
“没有。”
这时,两个人停在了教室门口。
“下个月的运动会,你们体育老师应该说过了,他说你乒乓球挺不错,网球看着也行,推荐你试试这两个项目。”
“这是自愿参赛吗?”
他们应该会晚点回,倒垃圾的地方离这里挺远的。
张谈月的右手抓着左手磨蹭,心脏的声音叫得越来越大,身体似乎也在震动。他心惊胆战,继续坐着,模拟余缺的视角去看黑板、窗、前桌和左右桌。他的位子就在余缺左边两个桌子前,这个角度可以把自己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张谈月又慌了,他开始回想自己平时有没有做什么不雅观的事情,上课摸鱼懒散的样子有没有被发现,他好几个早自习都在打瞌睡,好多个晚课都在发呆!
他是不是什么都看出来了?他是不是,其实很烦他?他……他是怎么看他的?
“好……”
降温了。
第四排最后一张桌子上,随意放着几个本子和一支笔,上面写着余缺两个字。
张谈月在裤子上蹭了蹭手,犹豫着伸过去,指尖碰上这个名字时,迅速缩回。好变态啊!他狠狠唾骂起自己,指责这错误的行为和心底的不良冲动,这些都是不应该的!他要用最坚定的意志去抵制它们!
钟表“哒哒”的显示存在,张谈月的心也随着这个声音开始焦虑,怎么还没人回来?他凝在原地,手掌湿黏,脸颊发麻,视线定在那两个字上,脑海翻涌,想起了余缺那双微弯的眼。
“那个、那个……”张谈月磕磕巴巴,脸烧得通红。
“虽然我不太适应,但我很高兴,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特别是今天。”
张谈月的脸更红了,打个鸡蛋说不定能熟。他心里有了一丝希冀。
接下来的张谈月,似乎是个生锈了的机器人,没有思维,反应迟钝,什么话都不说,只跟着余缺,人家说走就走。这似乎比他们第一次同行还要沉默。
出了校门,张谈月还没回过神,直愣愣的往马路上去,余缺拉住他的衣角,问:“你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就是,那个……”他吞吞吐吐了好一会,眼睛盯着地面,什么都挤不出。
“男生脸皮要厚点嘛。”老杨笑呵呵地走远了,只留下张谈月抱着拖把棍,看都不敢看余缺一眼。余缺也没说什么,回了座位,把桌上的东西收进桌兜。
还好,倒垃圾的同学终于回来了,教室里的古怪气氛被打破。张谈月强迫自己不去看余缺,急切地拖完最后的地方,将拖把往桶里一挤,提起就准备走。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分担了一大半的力气。
“有集体精神!”老杨笑道:“我回去给你填上,有时间就去找你们体育老师——高二有个男学生,打网球可不错,几次运动会都打赢了比赛。我拍了视频,回头发给你。”
老杨忽然“呦”了声,诧异道:“教室里有人啊,其他搞卫生的呢?”
张谈月尴尬道:“他们倒垃圾去了。”
“抱歉。”余缺说,“我以前上课的内容和一般学校不太一样,理解方式目前还没有转过来。”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老杨道,“你的回答方式都很有意思。有自己的想法,是件好事,可到了高考,那就要给你扣分了,哪怕在我们这,也要视情况而定。你保留好这种思维方式,知道怎么写这道题就行。”
“我知道你情况特殊,平时独来独往的,也不好。今天看好多同学和你说话,我也挺高兴——当然,高考前还是不要谈恋爱。”
“哦?那我也随时欢迎你们,不过听了我的课,是要交作业的。”
同学退缩了,嘿嘿笑道:“那还是不了。”
唐老师最后瞧了余缺一眼,笑着上楼了。
“那你还不动笔,想好怎么写了吗?”
余缺沉默了一会,才道:“您可以换个题吗?”
“躲避是没有用的。我看你做其他科目的作业挺好的,怎么一到语文就不行了?”
“当然是自愿的,我们鼓励学生踊跃参加。”
“我不想。”
“……”
也许一分钟的时间里,世界在张谈月的脑子里分崩离析无数次。于是,现实决定拯救他,两道对话声不紧不慢地传了过来。
余缺和老杨!
这两个声音把张谈月炸出幻想,他猛地弹起身体,什么都来不及想,一手扯过搁旁边的拖把,用力蹭着脚边的地。他很快就更慌了——椅子没推回去!
最后,他轻轻拉开椅子,坐下了。
变态!
有人回来了怎么办?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平时坐坐别人的位子也很正常啊!可是这么多空位,他为什么就拉开了余缺的椅子!张谈月胡思乱想,焦躁不安,认定自己会被当做变态公开处刑。然后,他摸了摸桌面,又小心去碰余缺的本子和笔。他不敢拿起来,怕被发现端倪。
“明天去琴房,我想送你一首曲子。”余缺的语气愈发温柔,“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对吗?”
“……”
“不过,以后可以把我的作业放最下面吗?”
余缺没继续询问,换了个话题说:“明天我想去琴房,你可以和我一起吗?”
“啊?”张谈月蒙了,抬头疑惑道:“为什么……叫我去?”
余缺没直接回答,“我知道你一直在关注我,经常看我,帮助我……”
“走吧。”余缺的声音听不出异样。
“那我们先走喽。”两个同学在他们后面喊。
张谈月一句话也没说,他的大脑,身心,在这一刻都空了,机械地走动着。一直到厕所,他才低声拦住了余缺,“我来吧。”
“行,快拖完了吧?早点回去吃饭。”老杨说完刚准备走,忽然顿住,对余缺说:“你语文上有什么问题,就去问张谈月,他成绩好,也可以教你。”
随后对张谈月温和道:“我们之前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他语文太烂,再过一周就要月考,还不努力,成绩岂不差死。你平时有空就教教他——我觉得你对他也挺关心的,每次送作业过来,第一个就是他的。”
“不是、没有!我……我没那个意思!”张谈月混乱了,背上都是汗,还有刺痛感,仿佛有人拿针在刺。他感觉余缺正在看他。
“不会的。”
老杨继续道:“那好,你这个作文,能想到点子就写,不然到了星期五,又有一个作文压来了——你不想参加比赛的话,平时也不忙,要不我多给你几个作文题,你练练,练勤了就好。”
余缺可能真没遇上这样的情况,无言了许久,才说:“我重新考虑了之前的问题,让我参加网球赛吧。”
这之后张谈月一直没和余缺说上话。少年少女间的友好总是这么奇怪,好像一滴雨就能把他们隔开,聚在一片树荫下又能活跃。只是一起上了节体育课,蹲了次墙角,他们间的距离就被拉进了。现在总有人围在余缺身边,看他,和他说话。
张谈月为他感到高兴,除此之外,心里还有点别的什么在身体里翻涌,让他不适。
今天是他和另外两个同学做值日,那两个同学去倒垃圾,其他人不是去吃饭就是回家。挤满了几十张桌子的教室里,橘色的阳光溢出大半。他从讲台开始拖地,每条窄窄的过道湿润片刻,过一会就干了。拖到后面时,张谈月的动作缓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