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洲只觉得耳边聒噪,没再继续待在会客室里,只交代侍从将他送回叶家就走了。
主卧的门被推开时,林声刚用完一碗小菜粥,又去拿柠檬水漱口,安安静静地坐在屋里等,他全然不知道家主发落了叶鹿,只觉得家主的心情依旧不善。
他放下手里的巾帕,先跪地迎接:“家主。”
见叶鹿不肯下跪,侍从又忌惮他的身份,场面纷乱,贺洲已经有些不耐烦:“叶少爷初来乍到,给他讲讲。”
侍从应了一声是,才慢条斯理道:“要是因为怕疼抗刑,那么只是受罚数目翻两倍。如果要是因为重脸面而抗刑,就说明心不正,不服管教,就要赤裸全身,掰开屁股,在戒室的露天院子里抽到后穴肿烂为止。”
这样折辱人的法子,听得叶鹿浑身发冷,一时没察觉到旁边的侍从再度来按他跪下。叶鹿的膝盖刚一挨上薄垫,就被牢牢压住肩膀,叶鹿还欲挣动,就被踩住脚踝,抓住后脑的发根,迫使他抬起头来,另一位侍从压住他另一侧肩膀,扬起手掌便抽下去。
这些年他靠着叶家独子的身份出入影视圈子,哪怕是各路巨腕、名导、投资人都对他礼让三分,他的身份可不和卑贱的家奴一般,哪有像贺洲这样上来就要动他脸的?
两人僵持了片刻,叶鹿脸上的笑开始挂不住,他根本没料到贺洲真敢对他动手,刚才答应的不过场面话,怎么可能真的依他:“贺家主别开玩笑了。”
叶鹿感觉自己被一步步紧逼着,对面的贺洲眸色深重,像是凝绝幽暗的深潭。捧着薄垫的侍从先一步走到叶鹿旁边,解释道:“在贺家受罚,那必得是跪着的。家主今天体谅叶少爷是头一回受贺家的规矩,特意叫我们带了这垫子来,免得跪坏了膝盖。”
贺洲话语中带着微嘲的尖锐:“话别答应得这么快,叶家少爷这样被家里金尊玉贵地养起来,怕是受不了我们这些家族古板的风气。”
这话有点直白地嫌弃他娇贵,叶鹿微微皱眉。
贺洲将腿随意地交叠起来,不再迂回,“先前的消息,是你们叶家散播的吧?”
贺洲这一提,反倒让林声瞬间脸颊通红了,昨天他酒后缠着家主的那些行为,零碎却深刻地留在记忆里,让他羞愧也让他惧怕。
见林声又沉默,贺洲手里头拎着折扇,在掌心里倒转了,只捏着扇骨尾巴,轻轻地敲着扶手。贺洲的语气里有着与以往格外不同的情绪,像是哀叹他的不懂事,那双漆黑的瞳仁底下,似乎有波澜缓缓起伏:“撬开你的嘴就这么难?”
林声哑着声道:“昨天是林声失态了……”
贺洲坐在床沿,感到心情松快些许,又说:“脱鞋。”
林声应了声是,托着鞋底的手指纤长漂亮,指腹柔软细腻,替贺洲除下皮鞋和底袜后,林声更深地低下头去,将温凉的吻落在贺洲的脚背上。他看起来渺小而虔诚,就像是向他的君王忠心地献上自己的所有,也期望为昨日的失态祈求宽恕。
林声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任何的不适合,他能好好地在贺家待到今天,都是因为贺洲保了他,否则扣着泄密叛主的罪名,今天被驱逐到哪颗边缘星球流放也说不定。
叶鹿眼睛微微一转:“您自然是贺家的家主。”
贺洲忽然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叶鹿习惯了他的冷面,这会儿不知道他突然笑点什么,一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贺洲自知是个性子恶劣的人,这些年来也只有林声一个人能够妥帖地承受他所有情绪,这会儿冒出一个揣着一肚子心思的叶家来自荐,说起话来又装得这么端庄有礼,怎么让他不发笑。
贺洲迈着步伐经过林声的肩侧,将自己外套脱下,顺手半披挂在了衣衫单薄的林声身上,随即说道:“过来。”
林声猝不及防,手指迅速抓住了贺洲的西装,才以免让它掉落在地染了灰尘。贺洲的衣服做工考究,紧贴着着脊背的内衬还带着让人安心的余温,林声不太舍得撒开手,索性半披着膝行到家主面前。
林声的脊背挺拔,跪姿的确比外头那个叶鹿漂亮端正许多,眼尾还捎着泪后未消的一抹嫣红,激起人的凌虐欲来。
叶鹿的助理并不是世家圈子里的人,她原本立在叶鹿身后,此刻完全被这场面惊呆了。她作为叶鹿助理,这些年也被奉承得飘飘然,还是头一回遇到贺洲这样不讲理的冷面阎王。
贺洲正装齐整地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毫无怜惜的意思,那张在星网上知名的漂亮脸蛋在掌掴之下迅速地发红、肿起,又显出红紫的碎砂一样的血淤来。行完罚,白皙的面颊淤肿得厉害,几乎看不出原本面目,叶鹿仍然跪在地上,痛苦且屈辱地呜咽着,眼泪忍不住地淌出来。
侍从熟练地将药露均匀地喷洒在毛巾上,敷上他的面颊。药物乍一接触伤口,自然是疼极了,叶鹿大声痛呼挣扎起来,却因为被两位侍从压制着,居然连爬都爬不起来。
这话听在叶鹿耳朵里和威胁无异。另一边的侍从放下手里的药物,要来押他跪下。
察觉到贺洲是要动真格的,叶鹿心中慌乱,猛地站起来反手打开侍从的手,仿佛见了什么脏东西,情急之下一时间忘了维持礼仪尊贵的外相,声音也高起来:“你算什么东西,别碰我!”
贺洲依旧不动声色,叶鹿身上已经冒出一层汗来,叶家不比贺家背景深厚,他不是不清楚贺家的规矩繁重,他认识的人里,也有不少仗着钱和地位学这些豪族玩养小奴隶的游戏,但他自小在叶家就高高在上,绝不可能跪在别人脚下受辱。
叶鹿脸上的笑意淡了两分,面上有一瞬间的惊慌,又很快镇定下来。所谓的消息无非就是贺家和叶家属意联姻,叶家向来善于操纵舆论,在上流社会里传播这档子消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贺洲随意地摆了摆手,一旁候着的侍从会意,打开门让两位所属戒室的侍从进来。一人手里捧着一块长方的薄垫,一人手里则捧着浸湿了的毛巾和药物。
坐在沙发上的贺洲目光依旧淡漠,讲起来话来冬日薄冰一般:“既然想当我贺洲的正妻,今天就教你第一件规矩,你上一回来贺家,我并未给你们答复,私底下传谣生事,罪属妄言,应当掌嘴。”
贺洲捏着林声的下颚,不太满意,又将折扇捅进他嘴里。时间一长,墨迹苦涩,在嘴里慢慢化开。这扇子还是前段日子在长棱刚拍下的,这会儿居然就要毁在他嘴里了。
林声只以为是昨日果然惹了家主不快,毕竟不论是喝得烂醉,还是在家主面前失礼地流泪,都是本可以避免的情形,家主要是动气,的确怎样罚他都是应该的。乖乖含着折扇一端不敢发出声响,正当他反思着自己的逾矩,却听见家主缓慢地说道:“叶家我已经打发了,别再哭了。”
望着端坐的男人,林声一时像是发了懵,而鼻尖却又浓烈地酸楚起来。
贺洲并不阻止他郑重的礼仪,见他抬头,吩咐着:“去把扇子拿来。”
木柜上,摆着一只色泽光洁细腻的存世珍瓷,这瓷器本是一对,前些日子被砸了一只。贺洲要的那柄折扇就摆在中央。贺家的古物众多,那扇子即便再好看,也显得平凡而不起眼了。
接过林声双手呈过来的折扇,贺洲问他:“昨天的事,没什么想交代的?”
此时贺洲抬眼:“知道我贺家的礼教规矩?”
叶鹿并不迟疑,应对得很快:“知道。”
这倒是像作了万全准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