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冰擦了擦了嘴,淡定地说道:“我已经拒绝她了。”
“还没了解对方就拒绝了?你尽然还把她丢在半路,你这么做真的很失礼。”
“抱歉,那天在路上我看见我爸了,不……养父……”
张少亦见他不回答,也没再追问,继续品酒,担心地叹息道:“不知秦安他们谈得如何了……”
严天垚也忧心忡忡地望着落下的夜幕,祈祷别出什么大事。
装修豪华的客厅内只有刀叉碰到瓷盘的声音,安静得可怕,这些声音一下下撞击着严冰的心脏,忍耐越久便越煎熬。
张少亦望向远方:“最重要的是严冰让你慢慢喜欢上自己,这是我无法做到的。”
“不,你也很好,你、你让我知道被尊重被爱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才……”
“才什么?”
秦岳松麻木地看向他,严冰都和养父搞一起了,他都想不出更打击人的事了,他叹气道:“说吧,都说出来,趁我还没被你俩气死。”
秦安吞咽了下口水:“最近瑞达的股票一路攀升,发展前景十分可观,我和张少亦决定扩大市场,以集团合作的方式去新西兰投资农场,九龙仓还没试过开拓这一领域,我知道您肯定看不上这种项目,但我还是想试试……所以我和张少亦也算强强联手,没给您老人家丢脸。”
医生正在帮他拔出挂水的针头,顺势瞥了眼秦家两位少爷。
秦岳松挥手让医生出去。没了外人后,他才沉吟道:“我老了,还有心梗,活不了多久了……祖祖辈辈的努力要在你俩手里前功尽弃了……”
“爸,您别再生气了,九龙仓只会越来越好。”秦安安慰道。
张少亦白期待一场,还以为他会长篇大论,他无奈地笑道:“难道是稀里糊涂就和他在一起了?”
“当然不是。”
“我想知道原因。”
秦安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选择沉默。他和张少亦已经突破炮友的关系,正处在狂热的恋爱期,张少亦除了达不到他对抖s的要求,作为老公来说无可挑剔。照理来说,他是九龙仓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应该在百般呵护下长大,但他的家人对他极为苛刻且要求过高,从小没体验过被宠上天是什么感觉,但在张少亦那里,他感觉到了。
他知道秦岳松永远不会理解那种感受,所以他不是没有勇气坦白,而是懒得去坦白。
“滚进来!你们两个衰仔给我滚进来!!”
秦岳松晕倒了,他死都没想到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结果还是没能逃过“我喜欢男人”的命运捉弄,一时之间他真想死了算了。
他的正室,就是秦安的母亲已经被艳照的事气得出国了,还骂道子不教,父之过,他没想到严妍的儿子也踏上了这条路,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当作是老天在惩罚他。
秦岳松被抬进了卧室,私人医生匆匆赶来。
“我的养父,严天垚。”
秦岳松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揪住桌布直接往后倒去,餐盘随着桌面摔向地面,碎了一地。
“爸!”秦安冲过去。
“那你喜欢什么?”秦岳松冷冷地问道,他和严冰在某些地方出奇得相像——越生气就越冷静,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严冰直视他:“我喜欢男人。”
秦岳松终于爆发了,一拳砸在桌上,横眉怒目地看向秦安,秦安还没来得及开口,严冰迅速替他挡子弹,他镇定地说道:“这事和我大哥没关系。我十三岁时就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之前没承认假装是直男,是因为大哥的事还未平息,我不想添乱。”
严冰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女人。”
瞬间,刀叉切东西的声音停止了,在一边倒酒的菲佣也默默离开,客厅内只有三人的呼吸声。
秦安平时嚣张跋扈的气焰在此刻完全熄灭了,大气不敢喘,紧握着刀叉,虎口都被压出了深红的印子。
餐桌搬到了阳台上,张少亦和严天垚面对面坐着用餐,就像在西餐厅一样,前菜正餐被一道道端上来。
食物缓解了两人独处的尴尬,菜的咸淡鲜香支撑了五分钟的谈话,马上气氛又冷了。
吃完了最后的甜点,张少亦放下勺子,像在为开启下一个话题蓄力,他凝视着严天垚问道:“天垚,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秦岳松吐出一口恶气,相认以来还没听严冰叫过他一声爸,最多是家父、父亲这样的,显得特别生疏。
严冰迫不及待地谈起了严天垚,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柜了似的,秦安赶紧在桌底下踢了下他的脚,然后对他轻轻摇头,示意现在家父正在气头上,还是改天再谈此事。
秦岳松喝了口茶,问严冰:“燕小姐都入不了你的眼,那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秦岳松和秦安坐着吃饭,两人毫无交流,氛围严肃得像最后一顿的晚餐。
看得出,秦岳松很生气,一个离婚一个拒绝了大小姐,不知道这俩儿子的脑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东西。
吃到一半,秦岳松放下刀叉,连连叹气,他看向严冰语气还算柔和:“明天是你母亲的忌日,我还以为你会带着燕小姐一起回来。”
严天垚不好意思地说:“才和你上床……”刚说完他又觉得怪怪的,马上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时也很混乱,身体已经被严冰搞得很不对劲,所以没能控制住自己……”
张少亦喝了些酒,有些口无遮拦:“和我上床舒服吗?”
严天垚尴尬地低下头,貌似选择做上面的男人在这方面都有强烈的胜负欲,严冰也是,刚确定关系时,经常会问他和张少亦到底哪个舒服,可他也说不上来,也许结合一下就完美了,又粗又长……
严天垚苦思冥想:“一开始我也接受不了,但后来觉得只要是他就可以。”
“你俩发生了什么事吗?”
“算吧,解开了一场误会……我作为父亲,我觉得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什么心,我还觉得自己欠了他。自从他公司倒闭后,我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打拼有多难,我却一点忙都没帮上……恋人的话……”严天垚说着想起严冰吻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身体,脸微微发烫,“我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如果只是因为养父这层关系逃避的话,他不会甘心的,我也无法说服自己。他太了解我了,突破了父子这层屏障,我和他不管是生活还是那方面……都、都很和谐,是他让我慢慢喜欢上自己,我现在很难想象如果不是他,而是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会怎样,感觉很不实际也是件很恐怖的事……”
在这节骨眼上,严冰硬着头皮叫了声爸,“会更好的。”
“好个屁!!”秦岳松大吼道,把手边挂吊针的铁杆子都挥倒了,“他妈秦家都绝后了还能好到哪去?!”
秦安看出来比起联姻壮大和巩固九龙仓的地位,家父更在意延续香火的事,他小声说道:“爸,这事你别担心,孩子会有的,等我和……”
门口响起了秦岳松的咆哮。
严、秦两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走到家父床边。
秦岳松戴着氧气罩,这人一老就经不起打击,就那么几小时没见,仿佛过了十多年,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他憔悴地盯着两个儿子,眼中布满红血丝。
严冰对家父晕倒无动于衷,甚至都没站起来去扶他,他就那么坐着,眼睁睁看着客厅内上演了一场闹剧。
大约两个小时后,秦安把严冰叫到家父的卧室门口说:“他醒了,脸色很难看,你别再刺激他了。”
严冰面无表情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好刺激的——你也是,趁热打铁,赶紧和他坦白和张少亦的恋情,难道你还想让家父晕两次。”
“老爷!”
“老爷!”
菲佣们闻声而来,紧跟着保镖也来了,秦安冲他们喊道:“快叫医生!”
“好一个不、想、添、乱!”秦岳松从牙缝挤出这么几个字,脸色无比阴沉。
严冰继续说:“一无所有对我来说没什么可怕的,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我即使离开九龙仓也能活得很好,只要我和他能在一起就满足了。”
“他?谁?”秦岳松急问。
秦岳松其实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故意不让自己反应太快,趁着怒气还没窜上来,他宁愿自欺欺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也不愿回忆刚才那一幕,于是他抱着一丝希望问严冰:“你刚才说什么?”
严冰正襟危坐,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女人。”
整个客厅再次陷入可怕的沉默。
“昂。”严天垚等他开口。
沉默数秒后,张少亦问:“最后,你为什么选择严冰呢?你应该知道他哪方面都不适合做你的恋人。”
这个问题有点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感情的问题最难回答了,加上严天垚又是不善言辞的人,他想了半天总结了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