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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2页)

百里仟给马整了笼头,继续牵着她朝前走,头也不回。“活着便罢了。”

太岁委屈,她头一次这样难过,眼泪不能控制地滚出来,身体也发抖,和打摆子一样。她靠在马背上,整个人像一只筛糠。百里仟自然是知道的,但他狠心继续走,没有管她。

太岁不明白自己此刻的懦弱,被虐待时她从不哭,十二岁剥皮拆骨,她因疼痛落泪,也不是因为恐惧。江湖上杀与被杀,爱与被爱,她一贯轻视,可怎么今天这么懦弱,

他继续赶路,周遭的车马流动着,百里仟一边嗤笑一边摇头。从小摊上飘来菜饭的香气,太岁闻着,干呕了几下,他便把马牵远一些,独自买了些饭食。

“你看,我就说你对我很好的。”太岁辩解。

“小女娃不知天高地厚,你爹妈对你不好吗?”

“那有没有刻,某某送某某的?”

“也有。”

太岁和百里仟大眼瞪小眼,她是没过过平常生活,不懂这些,怕自己露怯,百里仟则是没关心过俗世,空有阅历,缺乏经验。

百里仟摇头。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口中的死和年轻姑娘是不同的,他这么以为着,不再劝慰。

太岁却伸手点了点他牵马的胳膊。

老人回头,把浑厚的眼神留在太岁心里。她说:“你能照顾我吗?”

“哦,你明天上街吗,能送我个东西吗。哦,你有钱吗,我可以借你,想你给我打个锁头。”太岁忽道,也是不太敢看他。

“嗯。”

也不知百里仟是应了还是敷衍,太岁当他应了,开心地回房,在床上睁眼躺了一夜,把被褥都汗湿一层。

她笑,“不是。”

“挖苦我?”

她再笑,“没有。”

“好像叫……林归中,是叫这个,归中。”

太岁心里冷笑,归中,闺中,该说你们煞费苦心,还是积虑太深呢。

百里仟见她沉默,又是不忍,联想先前她说姑苏陵对女儿家不好的话,更是叹息,“若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个绕进去看看,也许灵寒也不在姑苏,还往南走呢。”

“自然也是玄枵宫太岁。”

这话中疑点颇多,但百里仟没追问,只是静静低头思索。太岁看他等下愁苦,小声说了句谢谢。

良久后老人开口:“当年,你父……雾侠的儿子被夺走,我也略有耳闻,只是不久便要闭关,再出就是灵寒的事情……我吃过你的满月酒。”

却不知接下来太岁的话引出一桩辛密。“我是姑苏陵前主事林霭的女儿,母亲是牧渔歌,与现今主事林大公子同出一宗一门,我是他们最大的孩子。”

百里仟眉头皱起:“林雾侠没有女儿,只有一个……”

太岁接道:“只有一个被次野舆图掳走的儿子,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当年太鱼官拐卖武林人之子收为己有,是为报复。但我并不是男孩,我是女儿。”

“本来?我有本来吗?”头似乎蓦地痛了一下,太岁缩着肩膀。

“哪家教出你这般的姑娘?”百里仟哼声,“一身怪病,又一身的坏武功。身子骨弱,偏还有身子。你是招惹了仇家,还是逃出来的?师父又是谁?”

太岁琢磨着,百里仟今年七十多岁了,妻子抛夫,亲儿弑父,只有一个孙女养在身边,偏也被算计和青帝楼定亲,还好逃了婚。这个老人在江湖上失踪很久了,她以为他死了,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没了下面的阉人是不长胡子的,故太岁对这个东西特别喜欢。

百里仟把她摁回椅子上,正经道:“那既然我是百里仟,你又是谁?”

太岁目光闪躲,难得扭捏了一阵。

她推说,“我不喜欢现在这个主事,也不喜欢原来那个主事。”太岁想,我的画像应是传回姑苏陵了,让林大公子看见,不论是要杀我还是要谢我,我都不想接,不如不去。

更何况她真讨厌那个地方,光是想到就要呕吐。

百里仟却会错意,以为她是不喜欢人,慢说:“只偷偷去看一眼。”

百里仟的胡子动了动,“你知道我是谁。”

半晌。

“知道。百里剑王,亡百里。你就是百里仟。你孙女叫百里寒,这也是她父亲的名字,你的小儿子,听起来你叫孙女灵寒,她本来应该叫百里灵寒。之前青帝楼陷害她,要把她娶走。青帝楼在北边,她往江南逃,江湖消息说她在姑苏陵,和林大公子在一起。所以你过来找她。”太岁想,这样便清楚了,“我去过姑苏陵,但没留意过这些。”

“一个内力深厚,孤苦伶仃,跑到江南来找孙女的傻老头!”太岁说。

她听见百里仟的闷笑,“别人骂你傻你还笑,你到底是不是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与笑有什么关系。”百里仟两臂摊开,放在桌子两边,手掌向上,这说明他十分放松,而且心情愉快。

“不一样。”百里仟忍不住侧目,雄狮一般的面容耸动着,想问家,怕她父母双亡,想问男人,又怕她痛失所爱。

他只能叹,“你想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浪迹天涯。”

“……媒妁之言,没什么喜不喜欢。”

“这不行啊。万一她不喜欢怎么办。”

百里仟发现,麻雀的眼睛不总是雾蒙蒙的,就比如刚才,她脸上闪动着鲜活。

“……讨打。”

“你孙女在哪儿呀?”

“我怎么知道。”

“嗯。”

“你真不想知道我是谁?”

“重要吗?”

太岁想活命,但不想告诉他。说了先岭洞府,他便知道六指橙花,便知道她是次野舆图的人,他就不会再照顾她了。

次野舆图的刺客哪个不是以一敌十,以一换百,说这种杀手想要人照顾,简直可笑。更何况他们与百里仟还有大仇。

她踌躇着,直到他们走到新的客栈。百里仟把她抱下来,手掌厚实粗糙,但手臂极稳,全不似他的年纪,太岁趁机摸了摸他的手背,收到一个警告的眼神。吃晚饭的时候她执意要去大堂,百里仟挡在她旁边,却不能挡住她的美丽,一屋子行路人的窃窃私语,太岁盯着百里仟额头的青筋,露出一种哀婉的神情。

“你不懂。我是不能生孩子的,我生孩子会死。我师父安排医生给我打胎,可我如果过去,就还是跑不掉,我不想回去。我想去好地方,过好日子,我想当个人。”

“什么医生。”百里仟抓着重点。

“你到底听没听我讲话!”太岁吼道。

太岁脱力昏迷。百里仟查看她的身体,果然更糟,他不得不去想办法,一个能找出她得了什么病的办法。

然而百里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太岁不是生病。

区区怀孕能造成这么大的反应?你怀的什么玩意?百里仟忍不住骂。

“都过去了。不去想,便过去了。”百里仟说。

“但要怎么才不去想呢。我好害怕,我不想生孩子,也不想回家,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就要死了。”

“胡言乱语。”

“不好。他们都不认识我。”

百里仟了然,“那养你的人呢?对你不好,怎么养你这么大。”

“他养子众多,不过是弥补伤痛,以打骂我取乐,还给我下毒。”太岁没说,他还让我去杀我素未谋面的弟弟,害我和他见了面,怀了孩子。

百里仟没听清:“我一直在照顾你啊?”

“以后也这么照顾可以吗?”太岁抱着马头,小声地问,“你可以……一直照顾我吗?”

百里仟停下来,仍不理解她在说什么,皱紧眉头。“小麻雀”第一次讨好地笑着,她说:“你比我遇见的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对我好。你真的是头回见我吗,不会是谁派来的吧。”

太岁本想刻“百里仟祝某长命百岁”,但害怕日后回次野舆图,被太鱼官盘问,可又想留下这个人的姓名不愿隐去,很是纠结了一番。

约好三日后来取锁头。他们动身往姑苏陵。

太阳刚出来,她就拖着百里仟去金银铺面,顶着倦容朝伙计要锁头。伙计问是给谁的。太岁欢天喜地道,给我。然后补充,我怀孕了。伙计连连道贺,眼睛不停地朝旁边魁梧的老头身上瞟。太岁故意说,俺辈分,是玄孙?伙计又是一阵恭喜。等选了材料和样式,该定锁上的字号了。

太岁突然犯了难,她求助似的望他,眼中含泪似的。

百里仟上前来,说:“无非刻个福字寿字,也有刻名字刻生辰的,你随意让他们刻。”

她这两下笑得真心实意,透出点惊人的美貌,百里仟放了手,背过身去。

太岁在门边多等了两下,“话说完了,那我走了?”

“早休息。”

“不要,我这会儿又想去了。非但不要偷偷的,还要光明正大地拜访,身份我都想好了,你别多问。天黑了,早点睡吧。”

太岁起身告辞,被百里仟伸手一拉,“嗯?”

“说气话?”

“真哒?”太岁的眼睛又亮起来,这种感觉真是很奇怪,好像、好像他是自己亲爷爷,“那你见过我小时候,长什么样,有头发吗,多大,很小吗?”

“这我哪儿记得!就只是被抱出来走了一圈,我又不好掺和,好像、好像还说了你的名字……”百里仟挠着脑袋,那些功法秘籍倒是一溜烟窜出来,甚至是十五岁见过的无名刀谱都想起来了,就是没想到那个“小娃娃”叫什么名儿。

太岁倒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可也有点好奇,“再好好想想。”

百里仟皱眉回忆,想到四十年前的腌臜武林,又略微记起十几年前姑苏陵争权的内事,大约明白了,“所以……是谎称。那老阉贼没杀你?”

“不知道,总归是没死。”太岁说,“之后我做了次野舆图的奴仆,杀了些人,在玄枵宫的太岁手下做事,现在太岁闭关,我就逃了。”

“那收养你的那个师父是谁?”

太岁发出不知死活的声音,又引来百里仟的不耐。

“……你快死了知道吗?你再这样会死。”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太岁自言自语道,“死的话不知道痛不痛?”

可惜次野舆图和百里仟是仇的,太鱼官派人杀了百里仟最小的儿子,也杀了他最后的善心,据说从此之后,他见一个阉人就要杀一个阉人,连朝廷的太监都不放过,闹上过京都,还一度引得官兵来剿。

他现在待我虽好,但多出于善心。太岁想,等以后他真心待我,我再和盘托出,况且外人不知次野舆图内部,更不知玄枵宫太岁是个女人,我真假混搭着一说,先瞒他一瞒。

“小丫头又打坏主意了。”百里仟吃一口茶,瞥着她蔫坏的一张好脸,损道。

“不说?”百里仟挑眉。

“你叫我麻雀,我可以是麻雀。”

“我问你本来是谁。”

“不去。”太岁抄起两只手,“说什么也不去。”

老人像只老猫似的,把胡子吹起来一点。太岁伸手抓了抓,笑着。他避过她的手和笑脸,“莫淘气。”

他的胡子和他的头发一样,白色,有点发灰,因为蓄得很长,蓬松得很,垂下来像一棵老榕树。

百里仟有些意外,“年岁不大,消息倒灵通。听口气你不是姑苏陵的人?”

太岁的笑容僵在嘴角,摇了摇头。“你若要去,我便不跟你了。”

“为什么?”

太岁偷偷享受这种和谐的氛围。她在黑夜里一向是个杀手,她杀过许多人,有人死前痛骂老天不公,也有人死前泰然自若。太鱼官给她的任务,一般是不难的,因为最难的折磨就在次野舆图的星纪宫里,让她出去杀人,不过是走个过场。

她盯着老人的轮廓,白发在夜里发灰,心又在胸口怦怦撞动。

太岁捂住胸口问:“到底为什么要来江南,假如你孙女逃的是姑苏陵的婚,江南离姑苏这么近,她肯定不在这。”

他非常想问麻雀,之前你是不是成过亲,是不是那门不喜欢的亲事害你成了这样?假如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我是否也不会与你在这说话?

然而百里仟问不出嘴,她也许不在意,但二人毕竟有别。

百里仟转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等你找到她的时候,能让我见见吗?”太岁不清楚这个请求会不会冒犯,“我没接触过跟我一般大的小女孩。”

“这会知道自己是娃娃了?”

“她喜欢那个林大公子吗?”

“不重要吗?”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不会觉得有事情重要。”

“那我肚里的孩子也不重要?”

等上了灯,她跑去百里仟的屋子,屋里黑漆漆的,他披着麻布斗篷,将白发都盖着,后背宽阔,有一股和老榆木桌子相似的味道。

“不疼了?”他揶揄。

“疼。但我现在很开心。”

“听了。那个医生是谁?薇无翳,李鬼手,渡星箧,还是象虞行睢舞?”

太岁抿唇,一来生气这老头不在意她的痛苦,二来生气这些人她都没听过。

百里仟以为她也不知道人,改说,“那你知道地方吗,知道地方也行。薇无翳在第二坊,李鬼手居无定所,应不是他,剩下的都在北边。你师父让你去哪儿?”

“还能是什么,孩子呀。”

太岁叼着菱角,在马上趴着,拽住马鬃毛。这马不是百里家的神驹,只是平常驿站的马匹,百里仟得有技巧地操着笼头,才让它忍受背上的麻雀,安稳前行。

“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怀孕,难道算伤风败俗吗?”太岁自言自语,“也许吧,但惊世骇俗谈不上,我听说许多姑娘不出十五岁就嫁人了,单就年龄不够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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