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顺意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睛被水汽打得湿润多情,让人看了心软,贝昱宣喜欢这样的眼神,他的语气更温柔:“我们去包扎,好吗?”
曲顺意甩开了他的手,他突然笑了声:“贝昱宣,你喜欢我吗?”
贝昱宣的脸突然白了一下,又变红了起来:“我...我...我其实,我不知道,我应该是...”
外面的风冷透了,曲顺意全身上下都是湿的,他的脸被冻得发白,一言不发的往外走,不知道要去哪里。
贝昱宣再次拉住了他,被他掌心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他脱掉外套给曲顺意披上,然后问他:“你要去哪里?”
曲顺意冻得张不开嘴,头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脆弱又无辜,狼狈的像一条被丢弃的小狗。
“就这样的破琴,你想要就还给你喽。”
琴被摔在了地上,断了两根琴弦。曲顺意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没有做错的人要被这样对待,仅仅只是因为看不惯,他们就能这样残忍的毁掉别人的希望。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拳头已经狠狠挥上去了,他的这双手脏了,这本该是音乐家的手,这是父亲小时候让他好好保养的手,后来打过杂工,端过咖啡,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双手最终付诸了暴力,他陷入了淤泥。
那份不甘心在有了一个小小的,甚至是不堪的出口时,就变成了一个不断吞噬他的深渊巨口,他的手指已经有一半陷入了污泥,不再像个纯洁的音乐家。
他第二次拒绝教授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那些欺负变本加厉了起来。
曲顺意被扔过笔记本,锁在教室门内,无声的排挤,无人愿意与他合奏,那些无所不在的视线依旧包裹着他,曲顺意都默默承受着,但他快要到极限了,他在等,等着一个点爆发,和他们来个玉石俱焚。
“带我走吧。”曲顺意说道。
他被带回了18层,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房子,华丽,空旷,看上去不像住过人的样子。曲顺意洗了澡,换上了景戈的睡衣,好不容易从寒冷里缓过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事情。
他慢悠悠走出了浴室,发尾还有些湿,翘起了一个卷。景戈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两条长腿叠在一起,神情有些漫不经心。
景戈是站在他这边的。
曲顺意的眼眶有些红,他抓住了景戈的手,牢牢地抓在手心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只不过是想好好上完学而已,如果低头就能上完学,那低头又能怎么样?可这是他的错吗?明明父亲不是这么教他的...父亲说...
“曲顺意?”
曲顺意呆愣愣地抬起头,景戈正站在他面前低头打量他,很奇怪,景戈比他高那么多,他的目光垂下来时,曲顺意却并不觉得他在刻意地俯视自己。
“你比他们更恶心。”曲顺意充满恶意的说着,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可他忍不住,他已经无法再失去了任何东西了,除了那份可笑的,死死撑着的自尊心。
贝昱宣脸色彻底变白,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刚被脏水浇了一般。曲顺意说完就往前走,贝昱宣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曲顺意!”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欺负吗?”
“贝昱宣,如果我加入交响乐团,没人欺负我,我跟你一样,当上了首席,你还想照顾我吗?”
贝昱宣僵硬了几秒:“顺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首席啊贝昱宣,为什么那时候,他们计划着怎么欺负我的时候,你没阻止呢?”曲顺意的嘴唇很红,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诡异的迤逦感。
4.羞辱
从那天之后,曲顺意一直迷糊到了现在。他反应迟钝到吃完那顿饭,景戈给他戴上了一顶全新加绒的毛线帽,又顺着他的头发摸上他的脸时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才知道了景戈是资助他读完高中的好人, 几个小时之后这个他心里的好人说要包养他。
曲顺意冷眼看着他吞吞吐吐,突然有种类似悲伤的情绪,他真可怜他自己,他在别人眼里,在贝昱宣眼里是不是就是一条需要可怜的狗,只要给他点好吃的,就能让他摇尾乞怜。
“顺意,我想照顾你。”贝昱宣最终说道。
“照顾我...”曲顺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贝昱宣拉起了他的手:“你手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吧。”
曲顺意收回了手:“不用。”
“顺意,别逞强了,让我帮你吧。”贝昱宣再次拉住他的手,他注意到了那把破碎的琴:“这把琴坏了,我家里有琴,我带来给你用吧。”
他什么都听不到,只知道一拳又一拳的打在别人脸上,紧接着也有拳头落在他的腹部,最终他被人拉了起来,那个人捏着他的肩膀叫他。
“顺意!顺意!”是贝昱宣。
曲顺意冷冷的看了在地上抱着头哀嚎的室友一眼,拿起自己的琴走了出去,对方还在他背后破口大骂:“曲顺意这事没完!”
那个点比曲顺意想象中来得还要早,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那一天,他被堵在了厕所门口,一盆水从天而降,水很臭,有一股搜了的抹布味,厕所外面传来了嬉笑声,曲顺意平静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浸了水的外套像石头一样重,曲顺意把它脱了下来,重重的甩在了门上,门外的声音停止了一瞬,又响了起来。
门被打开了,他看到舍友手里正拿着他的小提琴,曲顺意瞳孔微缩,脸上带着明显的愠怒:“还给我。”
景戈的眸光动了动,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他的脸上,那不是可怜,不是同情,那是一种,对于类似于对闹脾气的孩子的溺爱。
他不需要曲顺意摇尾乞怜,不需要他刻意讨好,他只想要曲顺意别再哭了。
于是他说道:“算。”
景戈的手贴了一下他的脸,他的掌心有点烫,让曲顺意清醒了过来。
“谁欺负你了?”
只是这么简单地一句话,但却那么清晰的表明了立场。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从不会低头,他们只不过是想看你低头而已,可你学不会。”
曲顺意握紧了拳,指关节上破皮的地方裂得更厉害,擦出了鲜血露出了红肉。低头?凭什么他要低头,他该低头吗,低头就能不被欺负吗?就能好好上完学吗?
曲顺意僵立在原地,突然生出几分迷茫。
曲顺意永远忘不了那天,在排练室门外,贝昱宣并没有阻止他们的行动,他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不要太过分了。
曲顺意可以理解,没有人天生是要对谁好,没有人让他非要替自己说话,站在自己身边,可是为什么他还要把自己当个傻子一样耍,还说什么狗屁的照顾。
“贝昱宣,你只是享受别人把你当成救世主而已,你看我可怜,你想帮我,只是为了满足你高高在上的骄傲感。”
羞辱感和心底那份美好破碎的感觉不知哪个更让他难过,但他拒绝了景戈想送他回学校的请求,并且临走时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似乎要用目光审判他一般,可是景戈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只是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任由他自己回了学校。
日子依旧这么过下去,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可夜晚里黑暗中痴缠着光明的梦,想要飞翔的心却愈发不可收拾。

